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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情萦五神山（第1页）

瑱看了看手中的拜帖，揉了揉酸胀的眉额，想着也正好借此离开，不再与众长老缠论不休，便道：“请炽公子到兰阁一叙吧。”

“王上的大婚在睫，势在必行，族长一定要三思而行，切不可旁生事端呀！”

“如果王姬反对，我们涂山氏也尽可一力反对，只是现在王姬并无推脱，我们再不同意又能如何，必竟二公子已经不在了，我们总不能不许王姬再嫁，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族长要为全族的利益考虑啊！”

“此事，容后再议。”瑱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刚到兰阁，仆从就领着一个身形纤长的人进来，虽然她长高束于顶，穿着一身利落飘曳的男装长袍，但一看便是个女子，虽是女子，眉目间却尽是男儿的风流与英气。

“在下青花浦北苑炽，见过涂山族长。”炽躬身一礼。

瑱亦还了一礼：“久闻北苑炽公子之名，不知今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炽的目光落到瑱的身上，但见他行迹之中果然与璟十分的神似，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勾，笑了。

炽看了看一旁的侍从，道：“族长可否摒退旁人？”

瑱愣了一下，让侍从悉数退下，然抬眸看向炽，炽又道：“在下想对族长所说的话，不宜让旁人听到，族长可否设下禁制？”

瑱心中微微一动，伸手间灵力萦动，一道禁制便如浮光一般落于屋中。

“炽公子请上坐，有什么但说无妨。”瑱微笑道。

“涂山大将军，他，还活着。”炽脱口便道。

瑱惊站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子，公子说什么？”

“璟，他没有死！”炽那双黑亮的眸子笃定而真诚。

“我二叔，还活着？”瑱激动得站立不稳，双手紧紧抓着一旁的檀木扶手，浑身都在颤抖：“我二叔现在在哪里？公子所说可是真的？”他的眼里泪光闪烁，双脚焦灼地来回走着，仿佛立刻就要奔去一个地方。

“在下的夫君想来涂山族长并不陌生，他便是诡冥氏的三公子，诡冥策！”

“当年承蒙王姬与璟公子不远千里，冒着身染瘟疫的风险，救我北苑氏与诡冥氏于水火，让我夫君全族上下免于一一场旷古未有的浩劫，此恩此德莫齿难忘！”

“当初援兵鹿城的时候，王姬就十分担心璟公子的安危，炽曾亲口答应过王姬，定保璟公子平安无虞。”

“后来，王上派了周永贵领兵援驰。我与夫君还是不太放心，商量后决定依然暗中随往，如果一切顺利就罢了，若生旁枝也可相助。”

“之前一切皆很顺利，璟公子治军与谋略堪让人佩服，鹿城与坤山皆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我与夫君原本还以为一切皆是多虑，哪知璟公子却在下山途中出了事。”

“惊闻璟公子触遇火雷坠落山崖，我与夫君带领府兵即刻便去了坤山谷底，所幸在山腰一块岩石上找到了璟公子。他的大氅悬挂于崖壁的树枝上，许是因为如此，保住了一条性命。”

“让人费解的是，周永贵直到第二天未时才派出兵士前去谷底搜寻。山中猛兽颇多，他故意拖延到第二天未时才去寻找颇让人生疑，显然并不想让公子活着被救。加上当时军中有传闻流出，说璟带兵上山与下山皆走的同一条山路，上山平安无事，下山却触遇火雷，怀疑是有人在璟公子领兵下山时故意谋害于他。”

“我与夫君合计，想着如若谋害璟公子的不是一般人，显然一般人也不敢去做这等事情。那璟公子的境遇会什分凶险。害怕招来更多的杀戮，我与夫君不敢声张，悄悄将公子送去了诡水。只有在诡水，公子才是安全的。”

瑱早已泪流满面，咽哽而不能言。他苦苦坚持，不肯为他二叔丧，凭的只是一种渺茫的希冀。随着王上与王姬大婚的临近，涂山璟依旧无声无息，他心中的那一点点光也渐渐微弱了，到最后，仿佛只是自己不肯接受而已。

如今，他二叔居然真的还活着！他还可拥有那个如父般温暖的怀抱，还可以看见那张沉静温润的面庞，听得见他的声音，握得住他的手。

瑱眼含热泪，颤抖着撩起衣袍，冲着炽跪地而叩：“炽公子与诡冥氏的相救之恩，瑱没齿难忘，请受瑱一拜。”

炽吓了一跳，连忙单膝跪地扶起瑱，道：“炽不敢受族长这一拜。族长当初曾居于诡水，也亲眼见到我夫君族人的惨状，若非王姬与璟公子，何来今日的诡冥氏？我与夫君，也必是离散悲苦的一生！”

“炽与夫君尽微薄之力，也报答不完王姬与璟公子当初的成全以及大恩与大德！”

炽看着瑱，道：“如今，璟公子虽然还活着，但因为身受重伤一直未有醒来，这几个月，我夫君与他兄长寻了许多医师也不见好转。”

见瑱由喜转忧，炽道：“王姬的医术，全大荒无人可项背，只可惜炽去章莪宫拜谒了三次，王姬都在昏迷之中无法相见。”

“如今惊闻王上与王姬大婚，心知这事不能再拖，因此才来拜见族长，希望寻到可解之法。”

“坤山之事若是王上所为，那我二叔活着之事万不可泄露，王上执念太深，我怕他一旦知道，我婶婶就更难离开。”

瑱叹了一口气，反而沉静下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婶婶面对的是这个大荒的王，是王几百年的执念，想要离开轵邑城谈何容易，须得想出稳妥的法子。”

炽也有些茫然，道：“如今要见到王姬已是不易，章莪宫正在筹办大婚，里里外外都是王上的暗卫，可这事也不能等，万万不能让王姬嫁与了王上！”

“可如今之势，谁才可以自由出入王廷后宫，谁有能力，还愿一力相助我婶婶离开呢？”

两人怅然而立，呆呆的看着面前流光浮动的禁制之壁，在那氤氲的灵壁之外，是青丘渐渐深浓的仲夏之暮。

...

在上垣宫的清宁殿，玱玹放下手中的文书，他已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轻轻叹气，手中的文书读了几遍，却什么也没读进去。

“北衣，将朕的桑葚酒拿来。”玱玹索性将文书扔到了大案上，一个人索然地走进了园中花亭。

北衣很快将一壶酒一只觞放于桃木花案上，瞥了一眼这位满脸惆怅的帝王，悄悄地退了下去。以他暗卫的脑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主子疯似的求了王姬几百年，如今终于可以晋结连理，软香入怀，怎么又不高兴了呢？

御花园很大，高高矮矮的垂花院墙里，盛着仲夏空荡荡的夜色，花木无声无息地绽放于院落，远处的檀木雕花翘檐，琉璃青瓦在一盏盏宫灯中反射着暗淡的微芒。

玱玹一杯一杯地饮着盏中之酒，嘴角浮着落寞的笑意。几百年了，他已记不得如此孤独地饮过多少次酒。

以前，他会看着远处宫阙楼台外的星子思念小夭。那种思念很快就会让他酒意微酣，仿佛这世间一切都变得可有可无，只要脑子里装着那张明媚可爱的脸，他的心就满满的。

思念一直都如此令人满足，悲伤而惬意。直到他醉得不省人事，直到他踉踉跄跄奔去宣贵妃的寝宫。

可今夜，他的寂寞是如此清晰，那杯中之酒让他看着院中的花，似乎格外的空寂遥远，犹如那天上的星子一样。

他是如此微末寂寥地坐在空荡荡的宫阙殿宇之中，一个人，无可依托地在花园中独饮。他第一次怕自己醉倒，也怕自己无处可去。

壶中的酒很快就喝完了，玱玹站起身来，身子踉跄了一下，用手扶住桃木花案，忍不住笑了笑，他的心空荡荡的，竟不知该去哪里。

玱玹垂眸看了看腰间，用手轻轻拿起那只丑丑的，结着紫色流苏的香囊，手指轻轻的摩挲了一下。那香囊柔缎的纹理织感里，仿佛有他走过的岁月，而在这岁月的每一瞬间，他都看见了阿念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