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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楼外前来迎接的是一排又一排身披铠甲的侍卫,向天高指的兵器在寒夜中泛着湛湛冷光。当季海衡和身着皇袍的姬影缓步而出时,无数人都跪下了,姿态恭敬地高呼,排山倒海的都是震天声响,“恭迎太子回宫。”
剑戟之威,鳞甲铮铮,这展现的就是大祁的兵威。八千禁卫军候守于外,谁敢小瞧这个流落民间的太子
从市街到宫城,所见之景相当令人咋舌,玉撵上的小皇帝收回了自己怔怔的眼神,选择了下撵行走。
长于市井街坊、深受民间疾苦的他自然知道,凡有井水处,就有人间烟火,有人家,自然就不缺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寻常百姓的嘴里多的是宫廷秘闻,也不知道那些消息来源何处,往往要堵住他们的嘴比堵河水还难。
据说,当年谢君怀的军队绞杀叛军,凯旋归城时,那占地三百余里的宫城早已被叛军放的一把雄雄大火焚烧殆尽了,那些华美的楼房建筑都成了一片烧焦的平地。皇城破败,护城河干枯,偌大一片地,只有几根孤零零、冷冷清清的柱子和坍塌的城墙杵在那儿,甚至还有野草开始从那火烧过后的焦黑石缝中冒头。
而现在,那些百姓口中的破落之景却荡然无存,视野所触之处,大大小小的楼阁错落有致,殿宇雄丽、气势恢宏。兽瓦高檐,钩心斗角。雕梁画栋,描龙绘凤。玉树朝耀,绿云扰扰。奔流不息的护城河回环曲折。从上俯瞰而下,完全是一派大好河山,富丽风流之景。
怎么可能在近乎废墟的地方上重建起一片辉煌的城,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少年忽地又想起说书人那些莲花般的词儿,“大祁疆域辽阔,人杰地灵,物产丰饶,然九州上下不思进取,蚕食社稷,不知古人居安思危之诫言,终酿祸患周遭强邻环伺、虎视眈眈,对大祁垂涎已久”
怕是对当时身陷水深火热的百姓来说,谢君怀的出现,是天神般的人物吧,毕竟对方可
是让这个几乎快要被灭国亡种的大祁,在乱世纷争中得了能够苟延残喘的机会。
可是说书人的词毕竟还是词,遥远的,不落到实处的。
只有当一个人亲眼见到眼前壮美秀丽的山河,才能清楚的知道出“谢君怀”这三个字于这个国家而言,那分量到底有多重。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若没有谢君怀,大祁的百姓可能早已成为覆巢之卵、砧板之鱼、沦为外邦人的奴仆,做了异族人的牛马,男人不得不留辫,烙奴印,女人不得不裹小脚,做妾侍,听人驱使,任人宰割。
谢君怀,果真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小皇帝继续盯着眼前人的手,那本该属于一介柔弱书生的双手,因为常年征战,手心及指腹全是粗糙的厚茧,摸起来有点硬不是很舒服,但却给人极强的安全感。
身穿一袭谢氏白衣,长束冠,面容清俊,身姿飘逸,翩翩风采如皎月,完全让人想象不出对方身披戎装的模样该会是如何的英姿勃。
“满腹圣贤书,不如刀枪戟。一腔鸿鹄志,南征北战走。”这流传民间佚名文人称颂谢君怀的诗,如今看来饱受读书人诟病,什么叫做文不如武读书还不如习武有用难道我们这些饱读诗书的秀才还不如一介武夫吗
但这句话确实在特殊时期广为流传,人人传诵,毕竟当国破山河时,那些握着狼毫笔、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没有一个敢像谢君怀一样站出来。
当然,在当时谢君怀站出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对他寄予厚望。可最后,整个江山翻盘重建的希望却全都押在他身上。
他用他连中三元之才和领兵带将之能,证明了他确实是个文武双全、雄韬伟略之人,这样的人如若称帝,绝对是众望所归,为什么还要特意从民间寻回幼帝难道谢君怀真的对大祁一片赤诚对君王忠贞不二
感觉到背后隐隐有探究的目光,季海衡停下,眼神投向远方那些新修起来的宫殿,色泽浅淡的唇轻轻一笑,道“大祁目前百废待兴,只能暂且委屈陛下了,臣恳请陛下
日后多为国费心劳力了。”
百废待兴这些事姬影当然知道,他抬起脸,很认真地问“那你和我一起吗”
没想到对方竟然把话题扯到他身上,季海衡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答道“当然。”
话音一落,小皇帝别别扭扭地将掌心往他手里放,这双手还涂满艳红寇油,手背看似玉白纤细,但内里却让人明白,这也是一双尝尽人间愁苦的手,手心很软,但也很干燥,指尖亦有厚茧。
当两手相触,厚茧与厚茧摩擦,似乎在无形之中,这对年岁相差极大的君臣也有了心灵相通的味道。
登基那天,黑鸦鸦的人头跪满了殿宇,高台累阶上,钟罄声惊振林木,响遏行云。天空中百鸟齐飞,万家争鸣。
年仅十五的幼帝整肃面容后,一步步走向了天阶,在专人引领之下,缓缓褪去象征着太子的黑红长袍,披上了真正的帝王之衣,明黄色泽,气势和华彩彰然流溢其间,然后接受百官朝贺。
一系列礼制流程都进行完毕后,本次充满简朴、崇德礼法之美的新帝登基大典落下帷幕,新皇宣布天下大赦,普天同庆。
当然,因为新帝尚且年幼,经验不足,朝政大权自然还掌握在九千岁手里。
比起肃穆平正的典礼,更让幼帝在意的是,太傅谢君怀从头到尾的眼神。
对方身穿着一袭端正的黑色官服,比起白衣的出尘飘然,黑衣更显稳重端庄。戴着的乌纱帽,也衬得人肤色莹白如玉,对方就那样静静站在群臣之前,对即将登基的幼帝颔低眉,那弯秀的眉眼让人联想到黛青色的崇山峻岭,心旷神怡间又让人想到青山与绿水之间天荒地老的陪伴,刹那间就令他心头漏跳了一拍。
如同他们两人在御书房里教书习字般,因他没受过正统的私塾教育,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太傅便将他拥在怀前,手握紧他的拳头,一笔一划教他。他只要微微往后一靠,就能靠上太傅的胸膛,接近那一袭浅碧。
他也有幸见识了对方的书法造诣,字如其人,那挥洒在纸上的墨迹浓淡得宜,字体
硬瘦遒劲,骨力凛然,间或流丽,有盛世之风。
如果他练得不好,太傅就会板起严肃的面容,对他分外严厉,那打在他手心又短又硬的戒尺,痛得钻心,连同那眼神也是失望的。
然后他就很不服气,卯起了劲学,就为了对方眉梢处那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亦或者是一个微带着满意神色的轻轻颔。
当他被接回宫,众人宠着他,宫里的太监婢女争相奉承他,只有谢君怀态度至始至终没变过,对他温柔时,让他觉得四海八荒之上,他皆可随心所欲,对他刻板时,他又觉得暗无天日,晴天霹雳。
而且在自己还未察觉的时候,他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在对方面前使闹脾气,就为了对方一个眼神的停留,哪怕是无奈和纵容,也让他心里跟开花一般爽利。
所以他也极端不爽任何会分去太傅心神的存在。
他记得很清楚,翰林里有个叫王仕云的学士,长相器宇轩昂,丰神俊朗,在世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与长相略显阴柔的皇帝相比,阳刚之气的王仕云更符合大祁的审美喜好。
而太傅在翰林亦有插手事务,常常会与其交谈言欢,乍一看过去,两人都是尘世间的翩翩君子,他们亦有相同的性情爱好,时常一同咀嚼文字、观花赏鸟,他们之间的往来如同时代名流所推崇的风雅之士,饭蔬食,饮泉水,挽袖间破玲珑棋局,谈笑间又是薄酒相候,于纸上运筹帷幄。
有朝一日,见了他前来,王仕云叩拜后便退下了,他现太傅站在原地,那清浅的目光竟还追逐对方身影离去,他登时就有些吃味了。他虽然一向极为痛恨自己的美貌,但他同时也极端自负,不管宫内宫外,只要看到他的面容,众人都是一脸惊艳,若有人盯视他的时间过长,他心里就会戾气大,私下将人眼珠子剜去。
他不否认王仕云这个翰林学士的风姿,但他也自诩颇有姿色,几时何曾让太傅连一丁点注视他的眼神都没有于是他语气有些不好的问“先生,吾与仕云孰美”
感受
到小皇帝口吻中的怨气,此番孩子气般的询问令季海衡笑,尤其是对方皱起俊美的眉眼,幽黑的眼珠子也盯着他,似乎非得他给个满意的答案。
盖因他是第一个将年少的幼帝接回宫并释放善意的人,幼帝心中对他总有几分浓厚的雏鸟情结,总喜欢日日夜夜睁大眼睛盯梢着他,不喜欢他跟其他人过多亲近,言行举止就像是民间防范父亲被抢走的幼童般率真可爱,于是季海衡宠溺一笑,故意哄着他“君美甚,仕云何能及君也。”
然后满意地看着幼帝白皙的俊颜上泛起潮红,眉眼间的戾怨之气也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阿殷在路上小天使的地雷,,请牢记收藏,&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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