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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聽他說他是西北饑荒逃過來的難民,沒飯吃才來偷菜,可憐得很。司里本來缺人手灑掃,就留他掃個院子吧,住柴房裡。」裴訓月想了想,隨後道,「他說他叫阿興,大家以後便這麼叫他就是。」
那一夜,她回了正廳,向正猜謎的眾人介紹了阿興的來歷。大家聽完,都嘆阿興可憐。熱心腸的胖嬸看見阿興沒有大礙,很高興,燒了一大盆熱水給阿興洗澡。阿興洗完,原來也是白白的面色。不過他好像很羞怯,一直低著頭,用大鬍子遮住半張臉。
裴大人似乎一直很關心阿興的生活,時不時地就到柴房裡同阿興聊幾句天。阿興相當勤快,每天只顧掃地洗衣,從不出門。眾人慢慢地就忘記了阿興來到僧錄司這樁小事,把他當作和老書吏一樣沒什麼存在感的人。
直到一個禮拜後,那天又是一個艷陽天。雨初霽,春天將至。晌午,胖嬸打算殺幾條魚給大家燉湯。她剛想剖魚,卻發現那魚肚已然被人切開過。
魚肚裡面放了一張紙。紙團很小,上面寫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紙張帶了魚肚子裡的血水,把那行字也洇得模糊,撲面而來一股腥臭。胖嬸不大識字,怕是什麼要緊東西,便叫停路過的裴大人替她讀。
裴訓月於是在艷陽天下,將那行字慢慢地讀出了聲——
「七日內,僧錄司里,必有人死。」
第27章奪命讖語
(三)內鬼
裴訓月盯著那行字看了一會。
胖嬸不曉得紙上寫了什麼,只看見裴大人白如薄玉的面色,在頂烈的日頭下,像張被抻開的餃子皮,下滾水翻騰了一瞬。
「大人......這紙上說了什麼呀?」胖嬸小心翼翼。
須臾,才見裴訓月把紙條攥在手裡,朝胖嬸微微一笑:「沒什麼要緊,無非是『吃此魚年必破財』之類的,倒像是小兒戲語。」
「嗐!」胖嬸嘆氣,「我說大人怎麼臉色變了。大年的,誰竟敢送這破財的狠話——定是那魚販張大鬧的。不就是因為我老和他討價還價嗎?敢這麼咒人,看我得了空不和他理論理論。」說著便要挽袖。
「嬸子別急,」裴訓月一攔,「放在魚肚子裡的,也不一定就和魚販有關。這魚是你什麼時候買的?」
「昨兒下午,在八鮮行張大買的。買回來我就把它們放在廚房的冰桶里。」
「你買魚的時候,魚肚子是被剖開的麼?」
「這......」胖嬸搖頭,「記不清。我買了許多條,好像是剖開了。我叫張大幫我殺魚的。」
「行,這件事呢,你先別告訴別人。大過年的,怕大家聽到這些腌臢話心情不好。至於魚販張大,我會親自去審他,定給你一個交代。」裴訓月說完,朝胖嬸安慰幾句便走向後院。胖嬸得了裴大人的許諾,便把這一樁小事壓在心中,切魚的時候卻忍不住狠狠出了火氣,把一鍋整魚湯做成了大斬魚塊,吃得眾人都疑惑。
裴訓月走到後院柴房的時候,阿興正坐在案前補一件冬衣。
「阿興,你如今倒是連針線活都做上了。」裴訓月笑,手卻往桌上茶杯里一蘸,在案上寫了幾個字:七日內,僧錄司里,必有人死。
阿興看見那行字,手中的針線忽停,指尖被戳出了血,面上卻顏色未改,接話道:「可不是,我得了救濟,自然要為大家出力。這些縫縫補補的活,做起來倒不難。」說著,他亦蘸了茶杯里的水,在案上續道:何出此言?
「胖嬸今晨於魚肚中剖出紙條。此魚昨日購於八鮮行張大,後置於廚房冰桶。」裴訓月一邊假裝和阿興嘮著家常,一邊繼續寫。
這個用手書代口言的法子,是如今化名為阿興的嚴冬生提議的。他不敢頻頻和裴訓月閉門交流,怕引起大家懷疑,所以想出這個法子以便溝通情報。
阿興想了一會,又寫:疑魚販?疑司里?
裴訓月的手懸在案上,須臾,下筆落道:都。
二人對視一眼。阿興垂了眸,那眼睫卻分明在顫抖。「阿興,讓我瞧瞧你的繡活,」裴訓月說著,俯下身看阿興手中的冬衣,朝他耳邊輕輕道,「我一定保你的命。」說罷,手下重力在阿興的肩膀上按了一下,又起身大聲道,「你看你,一個男子手工如此精巧,合該叫我身邊的那些粗笨人也學學。待會兒我就叫展刃過來,讓他以後也學著縫我的衣服,別整日只會耍槍弄刀。」
展刃武功高強,待在阿興身邊,是絕佳保護。阿興感激地看了裴訓月一眼,低下頭,裝作無事發生地繼續縫補,那被戳破的手指,卻在白棉花上留下一抹鮮艷的血痕。裴訓月盯著,心裡像被人狠狠擰了一下。
如今,這張紙條上有兩個顯然的疑點。第一,為什麼是七日?如果有人知道嚴冬生的身份想殺他,為什麼不能立刻動手?第二,為什麼不直接指明要殺誰,而說「僧錄司里」這樣一個廣泛的範圍?
難道......除了嚴冬生,司里也有其他人在隨時受著死亡的威脅?
日光透過窗子裡來,將這間昏暗的柴房照得明亮如許。不論劉迎和陳小珍兩樁案後,叫裴訓月屢屢碰壁的神秘人是誰,至少,已經有人向她亮了明牌。
她起身喚展刃過來跟阿興學學縫衣,又走到正廳,對著正在吃魚的眾人慢慢笑道:「胖嬸說她昨兒買的魚不鮮,我去八鮮行找那魚販理論理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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