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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隐很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没什么异样举动,但是一刻钟之后,朕还是觉出了些许异样。那就是这个叫卫隐的年轻人的存在感越来越淡薄,也许别人会觉得这没什么奇怪的,就像陆朝忠和赵灏,他们还在那儿引经据典地探讨着学问,赵灏还十分谦卑地向陆朝忠请教着为皇子授业的经验。他们都没有发现,他们说话的声音在逐渐提高,似乎已经忘记了屋子里还坐着一个陌生人,还是他们之前一直在刻意戒备的一个人。
这种感觉很奇妙,朕眯了眯眼睛,这个叫卫隐的人……
朕正盯着那卫隐想着这人到底怎么回事,那个一直安静坐在位置上,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人竟突然抬了眼。瞬间——那双原本并无神彩的乌眸突然间绽出异彩直直地锁住了朕的眼瞳,一股强烈的威压直向朕扑来,朕毫无防备,吓得差点“喵”出声跳起来。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朕高踞柜顶炸着毛伏低身体愤怒地冲他呲了呲牙,凶狠地回应他的挑衅。可那个卫隐却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看见朕冲他呲牙,他还微勾唇角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来,只是这一笑,那双亮如寒星乍现的眸便又重新恢复成淡然寻常的模样了。
—————
“皇上驾到!二皇子殿下到!臻王殿下到!四皇子殿下到——”
朕回头把炸起来的毛舔回去,一时间只觉十分齿冷,这宫里连喊个名号都要拍马屁,看来御书房门口的传令太监也是皇后一系的人,魏国公府这手伸的可实在是够长的。
“臣等拜见皇上,臻王殿下,二皇子、四皇子殿下!”见皇帝进来,陆朝忠带头起身向皇帝及诸皇子行礼。
“平身,平身!”皇帝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笑眯眯地伸手扶起陆朝忠,“老师不必多礼,两位爱卿也不必多礼,今后,还要劳烦诸卿家为朕这几个孩子多多费心了。”
“此乃臣之本分,臣等必尽心竭力教导各位皇子。”三人均俯首向皇帝及诸皇子躬身行礼,随即再次被皇帝扶起。
这时跟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常安凑近皇帝跟前,笑着提醒:“皇上,吉时已到,可以行礼了。”
皇帝点头之后,立即便有司礼监的太监走上前来,依次引导皇子与皇子师入座、行礼、敬茶。这些按着定例执行的礼仪,朕看着甚是没趣,朕的注意力只关注着肉肉和他那个“来历不明”的新师傅。
在仪式之前,肉肉已经跟着司礼监派来的人认真学习过整个仪式过程中要行的各种礼节,昨天福临还特地又跟着肉肉全程演练了一回,所以,今天整个的仪式过程肉肉表现得可圈可点,行止进度几乎没有犯错,朕能明显看出司礼监派出来跟在肉肉身边专责提醒的太监脸上那份惊奇。
而肉肉那个据说连个进士功名都还没有,由皇帝临时从本期举人里挑出来给肉肉当老师的年轻人卫隐,在这场仪式里倒也表现得宠辱不惊,十分镇定,很不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酸小子。待仪式结束,诸皇子就被各自安排到了自己师傅下首坐定,皇帝则安然坐在上位与几位皇子师偶尔闲叙几句,这个时间其实是皇帝刻意留给新任皇子师与自己的新弟子互相认识的时机。
陆朝忠既是朝中重臣又是当今帝师,当然无可厚非地坐在皇帝左手第一位,坐在他下首的则是身体孱弱的二皇子,即使现下还是暑气都没散的八月初,坐在他身边的二皇子薄衫外面已经套上了无袖的细棉夹袄。看着二皇子那苍白发青的脸色,朕真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坐着坐着就昏过去,不过,要说起来,这半年多来这位二皇子的身体算是好了不少了,记得过年的时候他还病得起不来床呢。
皇帝右手第一位的位置则坐着赵灏,说实话,其实之前领座的太监是把那个位置安排给卫隐的,毕竟今天这事是拜皇子师,皇子师的座次当然应该按着皇子位阶与长幼来排序,可是三位皇子师进了门,陆朝忠才坐下,还不等领座太监说话,赵灏已经抢先一屁股坐在了右首第一位上,当时那领座太监可是愣了好几息才回过神来,却没有开口说任何话,反而将错就错领了卫隐坐到了陆朝忠的下首。而卫隐只是看了那目中无人的赵灏一眼,也没说什么便安静地坐在了陆朝忠下首。而之后,皇帝领着诸皇子进来,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座次的问题,拜师礼后,诸皇子师与诸皇子就这么坐定了下来。
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陆朝忠老先生聊着闲天,赵灏时不时地跟着插上几句,旁征博引让陆老先生和老皇帝都不时点头称是。只有卫隐,完全就没理会皇帝跟另两位皇子师的叙话,从肉肉坐到他身边开始,他就一直侧着身子看着肉肉,还悄悄把放在自己手边的果盘往肉肉那边推了推,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姿势下他差不多是用后脊背对着老皇帝的。
肉肉也睁着晶亮晶亮的大眼睛仔细地看着自己这个在宫人们传言里毫无可取之处的师傅,小脸上写满了好奇。
“我叫卫隐。”卫隐首先轻笑开口。
“我叫尚昕。”肉肉轻声却愉快地回应。
朕的耳力一流,就算赵灏的声音响得连殿外都能听见,朕一样不会错过肉肉那边一丝一毫的交谈声。
简单的四个字的互相介绍后,师生两个相视一笑。朕一直悬着的心略略放了下来,看来这第一印象师生两个都还不错。随后,朕又听见卫隐轻声地询问了几句肉肉的年龄还有之前有没有习过字,有没有读过书之类的简单问题。随后就听见有太监进来通报,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请皇上、皇子师和诸皇子移驾用膳。
而就在移驾前往花厅的时候,朕注意到过那高高的宫门槛的时候卫隐牵住了肉肉的手,随后更是一路牵到了花厅里。
—————
拜师的第一天并没有课业安排,不过是师生见个面走个形式,用完午膳皇子师即可离宫返家,正式的课业从第二天才正式开始。
在宫宴上,皇帝对卫隐不算热络,却也不冷淡,朕琢磨着那奇异的疏离感倒有点敬而远之的味道。这种隐约微妙的感觉让朕不禁对这位卫先生更加好奇了,这个卫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于是宫宴结束后,朕放弃了先回去吃饭的想法,就那么饿着肚子悄悄跟在了他的身后。
二皇子与肉肉、四皇子不同,他的课业是早已安排好的,因此午膳之后陆老先生并没有同另外两位新任皇子师一起离宫,并肩同行离开的只有卫隐与赵灏。
“以前在京中没有听过卫先生的名号,不知卫先生功名几何?师从哪位啊?”按规矩卫隐和赵灏都得从皇宫的东门出去,直到出了宫门才能各自乘车马返家。而从御书房一路走到皇宫东门怎么也得一刻多钟,这么长的路若是一句话不说,向来爱与人说笑的赵灏大约觉得实在别扭,便主动起了话头与卫隐搭讪,只是这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卫隐仍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我不过乡野草民,无职无衔,就不辱没家师名号了。”
“听说卫先生是本次进京应考的举子,不知卫先生还准不准备继续参加今年的秋闱大考?”这前面才问了人家功名几何,这会儿又说已经听说人家是进京应考的举子了,这赵灏还真是没把卫隐当回事啊,言辞间完全是一副趾高气昂高高在上,很有点把卫隐当傻子的意味。
卫隐却似是浑不在意一般答道:“不了,从今日开始,教导臻王殿下便是我毕生之业,我也不打算入朝堂,那功名之事于我已经无关紧要了。”
听到这话,赵灏脸上倒是微露讶色,特特转头深深看了卫隐一眼,似想从他脸上看出此话真伪,但很快神情又恢复如常,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再次勾出一丝似嘲如讽的笑意。之后,赵灏可能是觉得跟卫隐实在没什么可聊的,又或者两人并肩同行,身高的差距确实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很快,他就找了个借口跟卫隐分道扬镳,跟引路的小太监打了声招呼就从另一条路走了。他毕竟是四皇子师,虽说这里属于皇宫,但出了御书房就是前朝范围,达到一定品级的官员就可自由来去,所以,小太监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恭敬地朝他躬了躬身便随他去了。
朕的目标是卫隐,自然也懒得去理会那个赵灏的来去,只一路跟着卫隐往皇宫东门走,眼看着那个卫隐接受过侍卫盘查,就要走出东门,朕正觉得无趣,那人却突然回头朝朕蹲踞的墙头飞来一眼,那犀利的视线再次与朕的目光对个正着,喵的!这次朕可没忍住,直接“喵”出声,又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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