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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凭着李氏的才情容貌,再怎么也能在这后院中作为宠妾长盛不衰个十来年的。却不想桓姚四岁时,李氏在一次宴会上遇刺,别的地方都没被伤到,偏偏被刺客划破了脸。那刀疤从左眼一直斜贯到右颊,又长又深,延请了许多名医也无法彻底消除。桓温眼见李氏的脸恢复无望,渐渐冷落了李氏。李氏五年的盛宠便由此划上了句号。
李氏不得南康公主的意,是桓府众所周知的。墙倒众人推,李氏一失宠,后院各方势力便纷至沓来,李氏的所有财物和奴仆,一点点被搜刮个干净。连院子也由之前的和芳院换到了芜湖院这个破地方。
单是这些也就日子过得贫苦些罢了,南康公主才是母女两人头上最深重的苦难。
之前李氏得宠时尚要三天两头就叫过去立规矩,如今更是稍不顺心便传唤李氏过去出气。而原本的桓姚,也是因打碎了南康公主一个茶盏,大冬天被罚跪了一整天祠堂,高烧不愈丢了性命。
桓姚听着曾氏和李氏平稳的呼吸声,在心中默默温习着一些不太常用的雅言发音。虽说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一年了,日常交流已经没有问题,但对雅言还不算完全掌握,所以平日里对此下了许多功夫。
她才穿到桓姚身上时,是完全没有原主记忆的。面对诡异而陌生的环境,心里充满惶恐。幸得此时的古汉语和粤语有十分相近,因此才能大差不离地从李氏和曾氏的话中听出原主是发高烧,病情十分严重。于是便想了个装聋作哑的点子,在没掌握这里的语言之前,绝不开口说话。
大夫来诊治也只说桓姚是受了惊吓,再加上高烧高烧对嗓子有些损伤,暂时说不出话。
这个答案与桓姚所要的效果差不多,久病成医,前世一直病着,对医理方面也有些了解,才敢出此下策。
桓姚这身体那时不过六岁多(虚岁七岁),李氏和曾氏两人为生计所迫,又因桓姚的身体天天愁云惨雾,加之桓姚一直小心谨慎,两人倒也没怀疑过她的异常。
桓姚东想西想着,身体被李氏暖得很舒服,便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似乎也没睡多久,便听到曾氏在唤她,“七娘子,该起身了!”
桓姚睁开眼,这才发现两边的位置都已经空了,曾氏已经收拾齐整,李氏还在简陋的梳妆台前梳发。屋里燃着昏黄的油灯,外头却还是漆黑一片,仍然听得见寒风呼呼作响。桓姚蹭了蹭暖烘烘的被面,这样的天气,能再睡一会儿该多好。
曾氏见她睡眼惺忪,柔声哄道:“七娘子,可不能再懒床了,要不东苑那边就要迟了。若实在没睡足,请了安回来再补个回笼觉……”一边说着,一边将桓姚扶起来,将放在一旁的绵衣拿过来给她穿上。
原来已经卯时了,虽然按照北京时间不过是早上五点钟,却不得不起床了。她和李氏每天早上都要去东苑给南康公主请安。桓姚步子小,她们的院子又住得偏,每日里走过去要近半个小时。为了不被挑到错处,每天都要赶在南康公主起身之前到。
桓姚不敢耽搁,配合着曾氏套上一层层旧绵衣裤子,便利索地下床去洗漱。
冰沁的井水,冻得她一个激灵,头脑倒是清醒很多了。
她们院里月例的柴薪总是被克扣,每月只能分到三小捆。所有的柴薪都要积攒到最冷的时候用,平时是不可能用来烧热水的。桓姚来了这么久,除了生病的时候能喝点热水,平时都是断然用不到的。
她知道,即使是井水也来之不易,都是年迈的曾氏一桶一桶从府里的井边背回来的。
曾氏原本也不是健壮的村妇,她作为一国公主的奶姆,养得比许多富贵人家的太太更尊贵些,哪里曾沾过这些粗活。当初李氏才失宠不久时,许多奴仆都被夺走,但无论桓府的人怎么威逼利诱,她都坚决不肯离开李氏身边,因此李氏和桓姚都对她十分敬重。
曾氏如今已经年逾五十,每次看到她那花白的头发和被水桶压得佝偻的背,从小接受尊老爱幼教育的桓姚心中都很不好受。她也曾要帮忙,但曾氏却死活不肯让她和李氏沾这些粗活。
她们不像其他人,去请安之前可以吃些东西暖腹。又冷又饿,桓姚却还是勉力跟上李氏的步子,迎着风雪,一路疾行到东苑。到达东苑时,南康公主那厢还未起身,两人暂且松了口气,收了伞,安静地站在院外的墙根下等候。不多时,其他各院的也提着灯笼打着伞陆陆续续地到了。
在冰天雪地里,若是走动着还好些,这一停下来,桓姚便觉得更冷了。身上虽然裹了一层又一层,但都是穿了好几年的绵衣,根本不保暖。脸上也蒙着李氏专门给她做的帕子,却还是被寒风吹得发木。
李氏见桓姚有些瑟缩发抖,便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为她挡住些寒风。桓姚心中一暖,望着李氏的背影,既感激,又愧疚。
李氏对她,可以说是放在心坎上疼爱,关心爱护无微不至,生怕她冷着饿着,平日里自己忙着做针线,但凡稍有些闲暇,都会陪她说话读书或者拿碎布块给她做小玩意儿。哪怕日子过得再苦,但凡有一分好的吃食,也都全部留给她,得到一尺好料子,也要全部用到她身上。
这样全心全意的母爱,桓姚前世是不曾感受过的。前世她一出生就有先天心脏病,又是个女孩,重男轻女的祖父母很不满意,连带着也轻慢了她的母亲。母亲在生下弟弟之前,因她受了许多委屈,对她自然喜欢不起来。后来父亲的生意做大了,母亲也去帮忙,两人都甚少回家,和母亲亲近的机会就更少了。
李氏对桓姚的爱,让她很受触动。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份母爱,是给李氏的女儿真正的桓姚的,却被她这个一千多年后的孤魂冒名顶替了。每每一想起来,就觉得内疚。
突然,肩上一重,桓姚便一个趔趄栽倒在李氏背上。
第2章羞辱刁难
“丑死了!”身后传来一个沙哑得像鸭子的变声期少年高傲的声音,“穿得像那粗鄙村妇一般!”
桓姚回过头,眉头微皱,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又是那讨人厌的四郎君桓祎。
人说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这四郎君如今已经十一二岁了,却还是整天打鸡骂狗到处欺负人,难怪许多史书上都说他愚不辨菽麦,是个智障呢。
桓姚本就不是多么母性泛滥的人,这桓祎又经常来欺负她,躲都躲不掉,每次见面必然来寻衅生事,所以对这个少年实在没好感。
见来的是四郎君桓祎和他的生母杨姨娘,李氏上前一步将桓姚挡在身后,朝两人一福,见了礼。
三姨娘杨氏原是南康公主的陪嫁丫头,十七年前,桓温去荆州给当时的权臣庾翼贺寿,这一趟,竟纳了荆楚世豪的习氏女做二房。按理习氏是身份高贵的世家嫡女,当时的桓温娶她做嫡妻也是高攀,却不知为何嫁了他做侧室。
南康公主对习氏很是忌惮,便给杨氏开了脸,抬做了桓温的三姨娘,遣到桓温当时的任上去和那习氏打擂台。杨氏既能担此重任,自然是南康公主的心腹,深得南康公主信任,所以才能先后生下三娘子和四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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