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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解释了一番,刘张氏大概也明白了,“想来是你投了范大夫人的缘法,想接你去说说话。——只是听说你来,本来还想带你去几家亲戚那里坐坐——”
说着,便看了乳娘一眼,和她交换几个眼色,不动声色又改了口风,“不过既然是人家特地下帖子来请,倒也不能太怠慢了,明日我便带你过去坐坐吧。”
又道,“今日你就穿了刚才那身衣服进去见的范大夫人?”
宋竹理直气壮,“出门行路,还要多讲究不成?您瞧这路上尘土多大,我骑了半日的马,土都溅到膝盖了,这要是绸子衣裳,多难洗呀?还是布衣更方便些。”
刘张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姐妹们都是一个脾性,我还记得大姐出嫁的时候,我送了一匣子首饰,大姐还说跟了她可惜了,平日里她竟是连一根荆钗都觉繁琐。”
宋竹对此也是深以为然,她觉得头发盘双螺髻本来就挺沉的了,还要再坠首饰,拉扯头皮不说,并且还行动不便,连低头写字都觉得重心不稳。——刘张氏见她表情,免不得又是一番无奈,“去把你的包袱拿来,我给你把明日穿去齐国公府的衣服挑一挑。”
宋竹也是好一阵无奈,但又不敢违逆长辈,只好配合刘张氏一道,挑三拣四地把衣服挑了一套,又去洒水熨好,挑在屏风上晾干了,第二日起来吃过早饭,方才回去由乳娘帮着穿好了衣服,又梳了双螺髻,乳娘还为她稍微把眉毛绷了一绷,杂毛修剪一番——虽然只插戴了朴素的米珠银簪,手上套了一对镯子,再戴了一个银璎珞,但这对宋竹来说,已算是十分繁琐难得的盛装了。
刘张氏自己,打扮得倒是中规中矩的,和宋竹一样都穿了罗衣,又随身带了一个使女服侍,一行三人便往齐国公府过去,到了门□上帖子,自有人出来接待,那范大夫人却未亲自出迎。
范家落脚洛阳已有五十多年,在洛阳一带家大业大,齐国公府自然是踵事增华富贵奢靡,宋竹从车马院下了车以后,一路往府里走,只觉园林美景令人目不暇接,虽然碍于仪态不好形于颜色,也在心中默默赞叹,直到堂前才忽然想起来:昨日她进来受大夫人的招待,大夫人没出迎也不奇怪,毕竟她是长辈。可今日按说姨母身份也不低,大夫人不说迎出中门,起码也该走到堂门前来接一下吧?毕竟,虽说齐国公是国公,但这种爵位又不能世系,只是封给宰执本人而已,大夫人的夫婿按官职似乎还没三姨父显赫,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知礼数了?
她本人倒还好,很少为这些事生气,却只怕三姨母觉得受辱,偏头看了几眼,见三姨母神色淡然,这才放下心来。好在进了内堂以后,大夫人也不大傲慢,主动起身问好,态度也颇为热情。
双方寒暄了一阵,又叙了叙亲戚,还真叙出了几条联系,一个是刘姨夫是范家三衙内的同年,还有便是两家有共同的姻亲——大夫人的神色倒是越发亲近,反而三姨母一直也淡淡的,宋竹坐在一边颇觉无聊,也不知两人要说到何时。好在没过一会,大夫人便看了看她,笑道,“今日接你来,是昨日一见了三姐你,便觉得喜欢,只是昨日你赶着去你姨母家,也不能多留。今日有闲空,何如在我们家园子里玩玩?正好,族学这两日歇息,我们家大姐在家呢,她明日也去颜娘子家文会,你们今日认识了,明日倒可以结伴。”
说着,便令人请了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出来,打扮得也是花团锦簇,不过宋竹对此毫无兴趣,自然也无审美眼光,只觉穿得的确好看,却又不知好看在哪,又奢华在哪里,再者范大姐生得比较寻常,穿得这么漂亮,倒显得被衣服压过了人去,面目倒都模糊了。
她比范大姐小了几岁,宋竹嘴甜,见面就叫了姐姐,这范大姐虽然生得一般,但脾气倒好,见到宋竹,和许多来访的客人长辈一般,先夸了许多声漂亮,又牵着她的手,带她去逛园子,宋竹觉得她人挺和气,谈吐也不错,倒是颇为喜欢和她聊天,又暗自遗憾,她为何不去宜阳书院上学。
两人手拉手逛了一圈园子,范大姐便把她带到自己闺房里,笑道,“我看你是越看越爱,好似看个‘摩合罗’似的,若你是个布娃娃倒好,我便把你拿到我身边来,天天打扮你玩。”
说着,便把自己的妆奁打开,让宋竹自己挑,“你瞧着什么好,便戴上给我看看。我这些首饰,跟了我是明珠投暗,好歹也要上个美人儿的头,才不枉到这世上来走一遭。”
宋竹对此实在毫无兴趣,闻言便坦然道,“我瞧着都好——这些东西挺沉的,我在家时,每天要走好久的路上学下学,又要写字又要磨墨,穿的都是青布衣裳,头上也不戴这些,就因为不方便。所以姐姐问我,我是瞧着都好,哪个更好看我也说不上来。”
范大姐倒是听呆了,“要走好久的路?”
宋竹稍微介绍了下自己的生活,“女学在山上,每天要走好一段台阶才能到山下坐车,晨起吃过饭去读书,回来给长辈问安过了,吃完晚饭回去做功课,如有闲空还要练习女红……”
“你如今读到第几经了?”范大姐的兴趣立刻就发生转移,“听闻你们家大姐因文书极有盛名,还曾被召入宫中问对,得了太后、圣人的夸奖与赏赐,可有此事?”
两人谈谈说说,倒是把这戴首饰的事抛诸脑后,范大姐听宋竹说了说两个姐姐的事,对女学也大起向往,颇为艳羡。“我这几年来忙着绣嫁妆,学也少上了,十三经里也就读通了前四经,如今亦是忘得七七八八,在文会上顶多做些歪诗献丑,若是能上书院里读两年书便好了,回来文会,定可连取魁首。”
说着,又寻出一方好砚台来给宋竹看,“你瞧,我这半年都没怎么写字,砚台都要干裂了。”
宋竹家传了一套文房四宝的保养法,看到好砚台被养枯了,很是心疼,忙又和范大姐说了一通养砚台的办法,说着也笑道,“这个不该和你说,该和你们家的使女说。”
两人谈得投机,前头来人唤时,已和小姐妹一般亲热,手拉着手一道进了范大夫人屋里,大夫人见到宋竹,面上似有讶色闪过,又看了看女儿,方才露出笑脸来,对宋竹说道,“今日大姐待你和气不和气?”
宋竹自也看出了她的惊异,只是思来想去也不知惊在何处,便老实回道,“极和气,可惜我不住在洛阳,不然,日后必定常寻大姐姐玩。”
大夫人笑着拧了拧她的鼻尖,“你若在洛阳,我也天天接你来,这般的玉娃娃,接来就是看看也高兴。”
她从腰上解了个玉佩下来,给宋竹挂了,“初次见面,不能没个表示,我心里实是极爱你,除了表礼以外,再给你个这个——你大姐姐也有一个,明日一道挂了去文会,两人姐妹一般,岂不是好?——就不要和我推辞了。”
她都把话说完了,宋竹还能如何?见刘张氏微微点头,便笑道,“那谢过大夫人厚赐了。”
刘张氏便起身道,“叨扰许久,也该告辞了。”
之前她想必是已经和大夫人说了告辞的话,只是等着宋竹出来,因此亦无他语,宋竹又谢过大夫人赏赐,便告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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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无话,第二日一早,范家已来了人,要约着宋竹一道过颜家,宋竹本和范大姐投缘,此时自是欢喜。换上家里人早就给挑好的衣服,佩了玉佩,又穿戴些首饰,把头发梳了,也就无事可做,只等着范家人过来唤她。别说她不想打扮,就是她想,其实也只能打扮到这一步:像她们这样没出闺门的女孩儿,是绝不会描眉画眼的,就是日后出阁以后,也不可能浓妆艳抹——那是教坊中人的做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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