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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把式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气说道:“启禀老爷得知,秋冬两季日头少,出不来多少盐的,而且这样的天气尚好,若是霜降才是彻底毁了盐田的……”
骁王眼光一冷,盯着老把式说道:“可是本王查阅了以往的盐场账本,原来的盐商在秋冬两季也是正常售盐的,而且数量也未减少。”
老把式低着头,哆嗦着说道:“以前老东家秋冬售卖的盐多是春夏多晒盐积攒下来的。春夏出盐量多,以前的盐场老爷们都是会安排着不同季节售盐的数量,出盐的旺季少卖,淡季则多卖,这样既能卖上价钱,也能保证旱涝保收……”
这商贾的算盘倒是拨打得甚是精妙,可是骁王却有种被账本蒙蔽得上当之感。竟是选了出盐贫乏的季节开工,饶他一向是个城府颇深的人,初涉这盐业也是犯了致命的大错。
骁王又仔细询问,发现只能听天由命,根本没有办法保证秋冬正常出盐,打发走了老把式,在盐场走了二圈,心中十分烦闷。他只盼着出盐养兵,却没想到刚开始不久就被老天把路堵死了。更糟糕的是,前些天“贩卖宝物”得来的银钱部分充了军饷,剩下的几乎都投到盐场里了,而现如今盐场的一干人等也是各个都等着开口吃饭的,若是失言不能及时给这些盐工的工钱,那以后哪一个还愿意来他骁王府的盐场做事?骁王二殿下在淮南百姓中的名头便是彻底地臭了……可是现在就算他想走其他路子也没钱了。
回转王府,骁王没有如以往那般去侧妃飞燕的房中,而是去了书房,书房的灯后半夜方才熄灭。
飞燕的院子离得那书房不远,正好隔着一片水池,透过轩窗便能看见不远处的昏暗的灯光,收回了目光,飞燕手执着篦子漫不经心一下下地拢着自己的头发,骁王应该也是发现了盐场的制肘之处,便是苦恼着呢。
也是因为那场“义卖”扒皮得太狠厉了,虽然解了燃眉之急,却是得罪的淮南的一干权贵,刚开始重建盐场时,那些通晓盐场经营的,竟然是没有一个人来提醒着骁王。
现在这帮子豪强应该都伸长着脖子等待着骁王府的笑话呢!
骁王一系势弱,连带着他的一干亲信也跟着受牵连。飞燕想起前几日的家书,书信乃是敬柔所写,里面便提及到贤哥的秋季初试名落孙山,拔得头筹的似乎是沈家的一门亲戚外侄,对于这样的结果,飞燕其实也是心里早有准备,原指望着考场公正些,现在看来也是内里机关重重,倒是不必再去碰壁。她原来也是存着让贤哥读一读圣贤之书,不要变成愚钝之人的意思……那官场不登也罢……只是这样一来,舅舅家的表弟的春试恐怕也是无望了……
对着镜子坐了一会,飞燕便起身上了床,放下的重重幔帘倒是遮挡住了对面书房投过来的灯影,飞燕合拢上眼,独自一人睡去。
原以为骁王便是要这般一人闭关想着应对的法子,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宝珠却喜滋滋地抱着一套略小些的蓑衣斗笠进来了。
“侧王妃,您快些早起准备着,骁王命小厮来传话,说是正午带着侧妃你去金水垂钓,亲自钓些青鲭子回来。”
飞燕闻言倒是心内诧异:这位倒是好宽的心,一夜无眠便是想出了垂钓的消遣主意吗?
骁王在京城里便是有江边垂钓的消遣爱好,立在船头眼见浪花飞溅跳入船中,心内倒是畅快得很,因着大船船舱宽敞,里面布置得很是舒适,甚至有取暖的火盆,他知道飞燕畏寒,便让她呆在船舱里,莫要出来呛了冷风。
一直船开到了地方,抛锚停稳,飞燕才在宝珠的搀扶下出了船舱。
此时船已经停靠在龙山之下,连绵的青山之下碧波荡漾,金水流经此处,水势倒是变得平稳了几许,形成了游鱼成群的金水围湖,遍布垂柳绿树的沿湖幽径,迷人的杉树小林在秋风里晃动着深绿的波浪。
站在船头便可看见龙山临水处的一个幽深的水洞,那里便是青鲭子的藏身之处。
因为最近秋雨频繁,水面上涨了不少,水洞里的空间倒是剩余不多,不宜久留。骁王下了小船,在王府几个善于垂钓的仆役的帮助下,在水洞里布网下了线后,便出了水洞再在大船的船头垂钓。
骁王脱了鞋袜,赤脚单坐在了船头,一手握着玉质的小酒壶,一手执着钓竿,侧歪着头问向身边的飞燕:“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这句“渔歌子”乃是南唐李后主为了向自己的太子哥哥表明自己并无称帝的野心,只是一心向往田园的渔民逍遥生活,而特意题写出来的。但盼着兄长放下戒心,免得加害了自己。
可惜现在骁王的太子兄长并不在身旁,这番拳拳诚意只能白白辜负在这片青山绿水间了,兄长往井口里扔的石头,一块都是少不了的,便只有硬着脖颈干挺着了。
飞燕执着巾帕,伸出皓腕去拧着他衣角沾染上的水渍,说道:“天这般凉,湿气又重,殿下还是将蓑衣披上吧!”
骁王毫不介意地摆了摆手:“无妨,本王心里发热,这样倒是好消散凉快些。”
飞燕知道他乃是心里上了火,浑身才这般燥热,早晨出府的时候,便是眼见着他的嘴角一夜间起了老大的水泡,应该是才用银针挑开,虽然撒了药,但是结痂好没有完全干瘪呢。可是他的言谈举止间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倒是如往常一般,看着也是淡定从容的样子不大一会,骁王的鱼钩连连被扯动,倒是连钓上了几条大鱼。
这午饭也是准备在船上解决的。大船随行的厨子,手脚麻利地将鱼肉洗驳翻腮去鳞,放入已经调好酱汁盐水的铁盘里,用火炉的小火慢慢煎,不时地把鱼翻面让两面都充分煎。船舱窄小,飞燕无处可去,便看着厨子煎鱼。不大的功夫,酱汁盐水翻滚起来,酱汁的味道混杂着鱼肉的鲜香,蒸腾起来直冲人的鼻子。
几个奴仆小心的深吸了几口香气,偷偷望向厨房,惊讶地发现侧王妃好像没见过世面的女子一样,眼睛直盯盯地瞅着那鱼肉出神。
厨子煎好了鱼,便将那浑身挂着盐霜的煎鱼摆在了大船一侧席地的圆桌上,待得骁王也盘腿坐在了团垫上,便准备开始这船上风雅的一餐。
可是他刚举箸,便发现飞燕犹自在发愣,那双眼儿迷离的样子倒是可爱得紧,却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便开口道:“燕儿在想什么?为何不食?”
飞燕略收了心神,开口道:“……没什么,就是略乏了。”
骁王不信,只当是飞燕有了心事,略一思索便开口言道:“贤哥儿的事情,莫要放在心上,本王一早便想好了,虽然他秋试未过,但是大丈夫出世又非华山一条路,就算应试不过,也可另辟蹊径。华南府的府尹乃是本王以前军中的参事,本王已经修书给他,让尉迟敬贤去华南府历练上几年,那里乃是中原粮仓,琐事甚多,让少年家去那历练几年,接触些文书档案,也能了解些民生,懂得应变之道,总好过闭门去读那几本死人的书卷,若他真是个人才,以后自然是有康庄大路与他走。”
飞燕闻言微微诧异,她压根没想到骁王竟是能在如此焦困的境地里还想着她堂弟的这等事情……
骁王看着飞燕诧异的模样,便是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怎么?又怪本王了?知道你疼爱弟弟,本王怎可不用心?原是打了招呼的话,敬贤的秋试也能通过的,不过他尚且年少,不懂得内里的阴险机关,少年得志也不是什么好事,便是从小吏做起,倒是更稳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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