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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师烨裳竟在这时开口了:“亲的。”“哈?!”林森柏大惊失措,身子直直向旁斜去,“你不是说张蕴兮三十五?”她用力托着下巴,以防它真的掉下来。汪顾怎么也有二十好几了吧?林森柏回想当初见到张蕴兮时,张蕴兮确实像是三十五岁的样子,成熟干练,韵味幽然,举手投足都是风情万种的美好,“该不是我记错了,你说的是你十六岁和她在一起时她三十五?”师烨裳看着她,半不解半挑衅地点了点头。“你忘了你第一次见她是在她四十三岁的生日宴会上?”林森柏一跃而起,夸张地抖着手去指师烨裳的鼻子,“w!那你还真是冲汪顾来的啊?太不道义了你!”“没,是文旧颜让我来帮忙重组国代,后来因为要挑选新任副总经理,翻职员履历时才发现她的生日和父母姓名都是蕴兮曾经提到过的,呵,真比被陨石砸到头还巧…”师烨裳揉着鼻梁,摇了摇手里的雪茄,怕它自行熄灭,“别把我想成那种勾完人家老娘,连女儿也不放过的混蛋,我还没坏成那样。”文家与张家是世交,张蕴兮曾经毫不避讳地将她介绍给文旧颜认识,后来由于各种聚会逐渐变得熟稔,也慢慢从文旧颜口中得知了张蕴兮不愿亲口告之的一些过往。张蕴兮出身豪门,表面大家闺秀,周到圆滑,背地其实是个贪鲜的性子。十五岁早恋,十六岁初尝禁果,十九岁时生下一个不可能被张家接受的孩子。张家为了遮丑,果断地将她软禁在海景别墅,将她的小男友硬送出国去,并把孩子当作弃婴处置,送到福利院。后来,张蕴兮派人查到孩子半岁不足便被一家汪姓青年夫妇收养,却一直碍着家里的压力难有动作。再后来,只为报复张家所作所为的张蕴兮坚持不婚,当了六年单身贵族,又过了八年极尽糜乱之能事的生活,直到在某酒店里遇见一个翘家有瘾,面色清冷,甩手一叠大钞却对着自己点的三只黄酒醉蟹干瞪眼的十四岁女孩,她才算重新回到了正常日程里,开始一点点掌起家族生意,凭借特殊的身份,在普通文员的职位上迅速笼络人心,两年内众推众攘地坐上行政第二把交椅,其后不遗余力地排挤父兄,很快将整个张家财权拢在手中,只因那个十四岁的女孩对她说,“你,还没资格替我剥蟹。”初见之后两年半,时年三十五的张蕴兮幼稚到一定地步地将整个张氏的车子堵在那女孩学校门口,把一摞米国米洲银行的定额本票嚣张地伸到女孩面前,指望能一仗翻身,没想,那女孩冷哼一声,看都没看她一眼便侧过她,冷声冷气地说了声“无聊”,又说了一组数字,蹬起自行车扬长而去。一个月后,她通过那组电话号码,日袭夜袭,终于软化了那个不会剥螃蟹的女孩,从此开始了一场长达八年,给了她无穷乐趣的恋爱。后来她才知道,当时那个十四岁的女孩,只不过是酒醉,把她当成了自己那个一世也不想见到的后妈而已。文旧颜只能说到这里,因为之后的,不用她去说,师烨裳可以想见。二零零一年。教师节第二天,米国ny,天气半阴半晴,张蕴兮在某摩天大楼的八十层,当时尚未于国内更名为米国银行的米国米州银行不对外开放的小厅里喝着业务执事泡的早红茶,等着预备置换给女孩当生日礼物的业务凭据。突闻轰隆一声巨响,椅下摇晃得坐不住人。侧耳静听十几秒,她掏出电话,拨通了师烨裳的手机,云淡风轻地聊着准备送给她的礼物和手边的红茶,“茶不错啊,印度特级货色。想我吗?”“啊…啊哼,永远都不想我…”“金砖钻石你都不要,我可真不知道要送你什么才能让你说你想我了。”张蕴兮握着白瓷茶杯的手抖了抖,“嗯嗯嗯,我俗我俗,回去再送你两首诗好不好?”“可我不会画画啊,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再去学也不现实,不如…”师烨裳十几分钟后也从话筒中听见一声信号杂乱的响动,站在近五千公里外的s大学图书馆喷泉池前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有人把给宾客用的微波炉踢翻了,米国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yeesun,我爱你,永远爱你。不说了,我还有个公务连线。”张蕴兮挂断与女孩之间的最后一通电话,颤抖着双手,拨了几次,终于拨通了专属律师的电话,让他打开公务录音线路,三句话交代完遗嘱,她走向即将于八十二分钟后崩塌的阶梯。……yeesun,yeesun…我…“师烨裳!”师烨裳猛抬起头,目光惝恍地望向林森柏额角飘动着的半干发丝,“嗯?”“你的烟灭了。”“哦…”在师烨裳抬手点烟的间隙,林森柏坐进她怀里,将头靠在她颈侧,从裙兜中掏出一根半融未融的棒棒糖,剥开糖纸,“呐,本来是买给端竹的,看在借你浴室洗澡的份上,啊——”师烨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颗沾着跳跳糖粉的可乐味板糖已经被塞到了自己嘴里。林森柏大开了两手五指,将它们抵在眼前,推向烈烈照进斗室的盛夏阳光,“喂。”“干嘛。”糖很甜,糖粉却很酸,师烨裳有些怀疑外面那层自己小时候也没少吃的跳跳糖粉现在已经改以工业醋酸为主要原料。“张家是八十年代才回迁内陆的吧?我记得当时张蕴兮还向我提起过八十年代初她在逛商场时,常遇见内陆国企领导率领大批人马搬彩电冰箱预备打包回国的壮观景象,那汪顾应该是出生在咱特别行政区?”师烨裳终于舔完了糖果表面那层跳得噼里啪啦,酸得满嘴发涩的糖粉,左手哄小孩似地拍着林森柏的肩头,时光似是倒回两人奸情坚定的那几个月里,“汪顾养父一家也是解放前那会儿搬到香港的,收养汪顾后不久汪家的大家长就病了,老人家的病老人家自己心里明白,拖了一年多知道好不了了,就一心想着落叶归根,所以在汪顾还没满两岁的时候就又举家回迁…”“师烨裳,”耀眼夺目的午后日影被林森柏的手指切割成九块,支离破碎地跌落紫檀木地板,“就算你打算勾搭汪顾,我这个当老友的,也会支持你,不用怕。只要你别再在梦里喊张蕴兮的名字就好,我不把你踢下床是因为我好人,席之沐不把你踢下床是因为席之沐是大好人,今后是谁,不知道,但你这种行为真的操蛋到一定地步,我当初听到都差点哭出来。”师烨裳吐几个烟圈,夹着烟的手指敲了敲林森柏的额头,“我又没打算勾搭,怕个鬼。我和她之间只有公务,关于她的任职,根据过往业绩,做一次提名的是吴穹,做二次提名的是文旧颜,即便论徇私,那也是文旧颜徇私,不是我。张蕴兮说过,既然汪顾过得不错,我们这些与她生活无关的人就不要去打扰了,别让她再次卷进张家那个见不得光的环境里。”“文旧颜和汪顾知道你现在掌着张家财权吗?”林森柏惊闻百年一遇的大八卦,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向师烨裳诉苦的,她摘下师烨裳手里的半截烟,起身按灭在咖啡粉末中,回头望向含着棒棒糖的师烨裳,“要是我没错乱的话,张家的主营业务其实和霍氏国代利益冲突吧?”“冲突,”师烨裳抽出嘴里的糖,舔舔,丢掉,“霍氏国代的业务和张家祖宗十八代都冲突。”“呵——世仇啊?!”林森柏故意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拉长了腔调鬼叫。师烨裳严重佩服林森柏的想象力,无奈地看着她,“世仇不至于,两家挨不上,不过也都算世家,好在隔行如隔山,这才没掐起来。”21——偏——清朝道光年间,张家出过一代八子三仕的显赫祖宗,依着权钱交易的惯例谋得大笔家产,其下一代,又有几个远赴重洋吃喝玩乐的不肖子从国外带回大批洋货,明里是将随身物品带回国内享受,其实是走私牟利。当时,张家在仕的都还在位,官员们巴结都来不及,谁还会去管他们带回的究竟是些啥,如此,几个纨绔子弟定期出国旅游,定期押回大量“随身物品”,定期将他们高价出售给国内的大烟馆,洋粉行,钟表铺,愈发地壮大了张家财势,直到在仕的祖宗死光,张家便正式转型商贾,一代代地做着洋货买卖,虽然其后所得称不上暴利,却也决不妨碍它驰骋商场,纵横租界。清末,时局动荡,海龟派的行商坐地商大多朝被孙文拥护的袁大总统倾倒。张家亦不例外,一来是为了翻身当主人,二来是革命的号角淌金流银太过鸡血,振奋人心之余,还带上了与理想国挂钩的丝丝缕缕。可没想这队才将将站好,袁大总统就因糖尿病而死,孙国父重登历史舞台。民众本就对和平救国的信念不抱希望,果然,又没多久,铁腕铁血的光头中正兄正式将大资本主义概念落到实处,两年不到,四大家族将各路商人的发展空间好一顿打压,民资阶级这才发现人家闹的是大资本主义革命,当家做主人的只能是大资本家,随即群情激奋,叫苦不迭。幸亏张家人识时务,捧着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的祖训,夹起尾巴,将大部分资产搁置国外银行,苦心积虑地混在上流社会,鞍前马后于蒋宋孔陈,倒是也混出了头,做得大的几个,昭昭到了省厅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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