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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就把郝君裔折磨得生不如死。夜里两点半,郝君裔还在接待室的椅子上坐着,期间除了华端竹和被她嘲笑过的小三,她再没看见一根人毛。左敬言不给她打针,但她现在宁可左敬言随便给她打一针然后放她回家睡觉。“端竹,我好困”郝君裔与华端竹并排而坐,脑袋就歪靠在华端竹肩上,一张轮廓分明得堪称锋利的脸上写满了违和的美丽与哀愁,“再这么下去,你就不怕我没事儿也熬出个事儿来?”她的左手和右手百无聊赖地搅合在一块正在拉勾勾玩儿,“要么咱们给她留一笔定金做个时段预约,然后明天再过来?她摆明了是嫉妒我比她长得有人样好吗?可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生出来就”“骂人不要骂爹娘。”华端竹赶紧拦停她,不然她这闸口一开,真不知道又会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刚才去外面逛了一圈,他们上下都在忙,好像是有个拾荒的老太太冠心病发作倒在路边被一辆摩托车给撞了,正在做急救。”郝君裔闻言,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刚要吐点儿象牙出来,接待室的门就开了,一个明显已经疲惫不堪的身影扶着门框,缓慢道:“抱歉,今晚如果不是急症的话,我们不能再接诊了。但是耽搁你们到这么晚也不好意思,监护病房刚好空了一间,你们先住一晚方便明早检查,好吗?我就住在监护病房旁边,有情况按一下电铃我就会过去的。”左敬言卸下一身螃蟹般的精气神儿后,就是一只软脚虾。郝君裔困得实在扛不到家,于是嘴炮也不打了,仇人也不杀了,点点头,就算答应了,却没曾想,她这一答应,竟答应出了一些叫她日后始料未及的事情来。☆、此事不关风与月再看见左敬言的时候,她变本加厉的龙精虎猛着,在为数不多的几间病房杀出杀入,步子快得像这年的物价,几乎都要飞起来,身后一溜小跑跟着五个统一高挑白净的小医生,有男有女,白袍笔挺,气质上流,捯饬的都跟投行小流氓比肩,绝不像公立医院里的实习医生那般灰头土脸蓬头垢面,一副已经被骂成狗的惨状,死不了也活不好的样子,即便有几个收拾得利索点儿的实习护士往主任跟前儿一站,那气度也不太像白衣天使,或许可以叫白衣小娘子,简称白娘子。左敬言推门进屋的时候,伤不起、一伤就要残,困不起、一困就要瘫的太子爷还窝在奶牛色的薄被里呼呼大睡,被面能接触到她口鼻的地方垫裹着华端竹的外套,而华端竹只穿着衬衫,在23度的冷气里危襟正坐于沙发间,视线早有预料地盯在入门处,待得门板大开,她便合起摆在膝上的杂志,竖起食指压在唇上,木无表情地朝一干人等摇摇头。按常理,她摆出了生人勿近的面孔,识趣儿的生意人就应该赶紧退避三尺,毕竟她清晨六点就自动自觉去柜台足额缴纳了住院押金,用的是假名,万把来块虽然并不能说明她家境富庶背景雄厚,但主动交钱的病人这年头也不好找,再说生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愿意赚一样的钱还给自己找工作量——左敬言愿意。华端竹跟她比手语,她也跟华端竹比手语,同样是竖起食指,她的食指却灵动多了,朝华端竹点了点,接着指尖在空中划一道斜线直往门外。华端竹是机械性见指令办事的人,她一比划,她就条件反射地就站起来跟着她走。“你们先去休息一会儿,三姐给你们准备了几个新视频,都是社区常见急救案例,你们刚出校门我不指望你们能很好地操作,但是能不再出现昨晚的差错是最好。”华端竹轻手轻脚带上房门的过程中,左敬言就在柔声细气地说这么一番话。导致在有限的几秒钟之内,华端竹的思维由于大幅波动触发了熔断机制,无法客观地对左敬言做出综合评价。所以说水浒传里的孙新还是挺幸福的?华端竹手握门把手,目光却不自觉地朝左敬言的眸子里探,眉头还皱着,年轻紧绷的皮肤令上唇微微翘起,青嫩面孔上不加掩饰的探索神情就这么跟性沾上了边,但还是跟性感不沾边。“怎么?华棕宫小姐觉得有什么不妥?”左敬言挥散实习小鬼,余光精确地捕捉到华端竹停滞在她脸上的视线和疑惑,倒不回头,只从白大褂的袖口里抹出手表看,“我循例问一句,那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么殚精竭虑?你们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用告诉我是你姐姐。你比她谱都大,她应该也不是你的上司女朋友?你确定要喜欢这么一个心里连自己的没有的人?你有多大,十四,十五?”华端竹应激,收回心绪的同时也收回了一切外放的感官,将左手背到腰后,右手□□兜里,面容也随之放松下来看向左敬言的侧脸,笑笑道:“现在是八点四十九,您已经看表五十六秒,现在能看我了吗?”左敬言一愣,终究还是礼貌性地侧过身来与华端竹保持了客套的对视。“我今年十七,很快十八。法律上她是我的监护人,道义上我有赡养她的义务,这个解释不知是否符合逻辑并且能令您满意?如果您没有别的好奇了,我想我有必要向您交代一下她的情况。”左敬言虽然也有一米六七,但还是矮了华端竹一大截,华端竹上前两步,她就必须把头抬得更高一些,“五月她做过一次腹腔手术,六月做过相当全面的身体检查,恢复良好没有异状。昨晚,根据我的猜测,她应该是出现了胸闷气短的症状,如果她不肯对您说,您也不必太勉强,随她去吧。您是医生,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您了。我需要确定的是她没有生理性的问题,在令她痛苦最小的前提下,必要检查请您不要迟疑。但如果您的最后诊断是官能症,那您没有必要说出来,告诉我她一切正常就好。这个是您职责范围内完全可以权衡的,对吗?”她微微低头看着左敬言,“再没几天她就要独立生存,身边可能还有落井下石的情况,不要告诉她她可能患有这之类由精神而起乃至影响物理的疾病对她来说很重要。谢谢。”左敬言有些不适应华端竹这种从同龄人嘴里不常听见的、和风细雨却满是威胁的语气,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皱眉道:“恕难从命,病人有知情权。这点无论公立还是私立医院都一样。在我这里,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但有钱也不是万能的。”这年头这么有操守的医生已经很难找了。华端竹心中如是赞叹,本意里对左敬言隐隐生了些好感,但事关郝君裔,三观什么的就变得一点儿不重要了,颔下脑袋,华端竹对着左敬言的鞋尖笑道:“慕名而来我并非故意要打搅左医生的生意,可如果您不答应我,买卖不成仁义不在,您可能连这间店铺都保不住。”微微弯下腰,她抬头,水灵灵的眸子笔直照进左敬言的眼里,“左医生,我年纪轻,不怎么会说话,得罪之处您大人大量别介意。如果可以,我能不能请您吃顿早饭当赔罪?守她一夜我是真饿了,”摸摸裤兜,里面除了卡夹之外,估计能有一百多块现金,华端竹过过连开灯都要掐着分秒认真算计的十好几年,自认这已经是笔巨款了,照以前都够她过三个月的,可惜现在居然吃不起这栋楼顶层别具特色的“金色维也纳威尼斯人两个首脑旋转餐厅”,虽说她依照胡同小市民的品味确实很想去尝尝那两个首脑:筋饼豆腐脑和筋头巴脑——穷人不懂富人的世界,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这附近的早餐无论中式西式中西合璧雌雄双剑式,如果左敬言发起狠来吃她,她的一百多块绝对打不住,饶是如此,华端竹还是心有余悸地用郝家的财富壮起胆子,以她那原本就细腻柔弱的嗓子朝左敬言讨好一句,“老实说,我就想搭个顺风车,跟您打听打听附近好吃的早点?”左敬言驱散小医生的初衷也是要溜出去吃早饭的,可来自病人家属一个巴掌一个枣的待遇她从来没兴趣接受,放在平时她早哼一声扫地送客了,只是面前这个细细高高的漂亮姑娘勾起了她调戏的欲望——少女她见多了,穿得好看的脱得好看的她都见过,可这么矛盾重重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的少女她还是头一次见。尤其这号还没顺利成年就已经开始履行赡养义务的,史上也就这么一例,外加这目测一米八的大高个,真是出人意料地有安全感呢脱下白大褂挂在挽在手臂上,抽掉脑后盘髻间插着的奇楠簪子,左敬言冷着脸边说边转身,“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早餐没有鸡蛋灌饼不幸福,灌饼不配豆浆不幸福。当然,像你这样的小开肯定没机会领略身为凡人的美好,看在你照顾我生意的份上,我请你吧。”虽然华端竹不是小开,但左敬言也没说错,她确实没有机会领略凡人关于早饭的美好。她从想吃早饭没有钱,到有钱不想吃早饭——郝家的早饭基本跟午饭挨着,往往到了饭点儿她也饿过劲儿了——她根本就脱离了正规进化的单细胞动物,多细胞动物,哺乳动物,人,妖,仙这个过程,实现了从草履虫到仙的一键安装一步升级,可这并不妨碍昂贵的公交车站美食鸡蛋灌饼仍旧留在她的梦想目录里,她总想着什么时候趁郝君裔不在身边的时候去大吃一顿。于是她也不矫情,摸着鼻子就跟左敬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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