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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桦树密密麻麻地长满了湖边,它们的树干粗壮、枝叶交缠。野草则更加茂盛了,似乎要把每一寸空地都填满,挤挤挨挨地拥在一起。
大约是这样的密度遮蔽了阳光,尽管晚霞的余晖还挂在天空,但树林中竟黑得像夜晚。它们那样的姿态,仿佛是在防备外人的进入,这种联想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抖抖手电筒,让它更亮一些,然后朝着林子里晃了一下,毅然走进去了。
我的左腿还在发痛,而鞋子也是医院中提供的拖鞋,在满是杂草和落叶的泥土地上走,很快就弄得污秽不堪,拐杖也沾上了泥。不时有些虫子落到衣服里,蛰得我难受。草叶的锯齿刺穿病号服,弄得皮肤感觉又痒又痛,我不得不几次裹紧大衣,不然它们有更多的机会。
我不知道在这林子里走了多久,也看不清方向,天什么时候全黑的我更没有注意。我只是相信,如果乔治?洛克伍德在这里游过泳,我和其他人在这里划过船的话,在绿湖的某处一定有个小码头,那里树木会变少一些,或许还有片空地。
但是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听过码头的事儿,而绿湖并不大,如果有那样方便的地方,我应该是知道的。
我越走越累,脸上被树木的枝条抽出了几道血痕,双腿也有些发抖,电筒的灯光在闪烁,似乎电池支撑不了多久。如果它熄灭了,我一个人在这黑暗的森林里就更糟糕了。
我加快了步子,拨开面前的杂草继续往前走,谢天谢地,我发现那些树木渐渐地变得稀疏了,无数的树冠中间露出一点点墨蓝色的夜空,而月亮的银光从那些缝隙中洒落下来,照着前面一些石板地——
是的,石板!我的心跳加快,那绝对是隐藏在森林深处的建筑。
我像很久没有上过陆地的水手一样,欢呼着朝那几块光滑的石板跑去,当我一瘸一拐地踏在它们身上以后,我知道自己已经走出了绿湖边的密林,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在石板路尽头的地方,有一座腐朽的木质结构房屋,它并不大,大小就像个私人车库,前面有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牌子,写着“码头由此去”,但是箭头所指的方向只有一片茂密的野草和荆棘,连栈桥的影子都看不到。那房子屋顶中间塌陷了下去,但竖起的招牌标签还在,我用电筒灯光晃了一些,依稀看见几个红色的大字“飞鱼游泳俱乐部(flygfishswigcb)”。
这就是“ff”的缩写!
我几乎能肯定,那把钥匙真正能打开的35号储物柜,就在这里。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绿湖凉丝丝的空气充盈着我的肺部。我慢慢地朝着那黑咕隆咚的废屋走过去,搬开倒落在门口的“欢迎”的标志牌,踢走碎玻璃,推开了吱嘎作响的门。
电筒的灯光扫过,有些狐狸或者野兔什么的尖叫着从窗口窜了出去。
我大量这四周,鼻子里闻到了腐败的臭味和潮气。这里面空空荡荡的,有些地方挂着破旧的泳帽和泳镜,还有些救生圈堆放在墙角,全都落满灰尘,地板和家具上还有很多枯草和树叶。而储物柜靠在进门后右边的那一排墙上,柜门要么大开,要么因为锈蚀而整个脱落,保持完好的只有几个。
我挨个儿找过去,终于在中间发现了第“35”号。它紧紧地关闭着,好像咬紧的蚌壳。
我把电筒放在旁边的柜子上,然后低头寻找工具。
我先一块塑料碎片去撬,但是它纹丝不动,我又找了一根铁丝,想把锁拨开。我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铁丝好几次都从锁芯里滑了出来,更有好几次因为掌心的汗水而无法使力。
心中迫切的期待终于让我丧失了信心,我狂怒地拿起一只倒在地上的木凳,狠狠地砸向那个储物柜。随着几声“哐啷”巨响,门终于被我砸开了。
我丢下凳子,掰开那变形的柜门。哪怕手掌被翘起的铁片划伤也没有注意。
柜子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纸躺在里,我把它拿起来,凑到电筒的灯光下——
那是一张相片,父母和孩子一共三个人,靠在一起笑得很幸福。女儿有灿烂的金发和漂亮的蓝眼睛,脸上微微带着一些雀斑,大概六七岁;妻子长相甜美,有着浅黄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而那个丈夫一头金发,轮廓分明,虽然眼睛周围已经有了很多笑纹,但眸子是和女儿一样的湛蓝色。
我盯着这张相片……是的,我想它就是真相。
我坐下来,想着那个了解我的生活,知道我的过去,却又不那么一清二楚的人,想着这前前后后所有的事。
我捏着那张相片,就好像从浮冰上落到了水里,全身都被冰凉刺骨的水包围着。我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似乎一切的声音都在从我耳边消失了,我和这个世界被割裂开来。
我用电筒照着那张照片,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名字叫做“马修?林肯”,而长着黑头发和黑眼睛,矮小单薄的我,叫做“乔治?洛克伍德”。
燃烧的真相
我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我证明了一件事:从一开始我的记忆就没有骗我,我应该是照片上那个人的模样,那具没有腐烂的尸体才是我的身体。
而操纵这一切的人,我也能够猜到。我是那么那么地爱她,以至于我回避了一切对她的怀疑,但是现在,在这张相片面前,所有的怀疑就像土里冒出的蘑菇一样,一丛丛地聚集在一起。
我把相片按在胸口,低下头,死死地握着拳头。
“爸爸……”
门口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如同圣诞节听到了驯鹿脖子下的铜铃叮当响。
我抬起头,看见莎拉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我。她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上面干干净净,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小羊皮靴,连一滴泥水都没有,金发披在肩上,扎着一根漂亮的蓝宝石发带。
她胸前抱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里面有两条鱼:那条长相狰狞的灰鱼,还有最后一条小丑鱼。
我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为什么要逃出医院?”她撅着嘴,用责备的口气说道,“你不知道大家有多着急吗?你有轻微脑震荡,脚踝的扭伤也没有好。走吧,快跟我回家去。”
她向我伸出手,白嫩的掌心仿佛能发光。
我端详着她的脸,联想到那照片上的模样,她是多么可爱啊,就好像洋娃娃。
“为什么不走呢,爸爸?”她奇怪地盯着我,“这里多脏啊,又黑又臭,还有老鼠和虫子。我们快回家吧,妈妈炖了汤,还烤了鸡肉和饼干。”
我张了张嘴,说话的时候却发现声音竟变得那么干涩。“不,我不想回去。”我对她说,“你为什么不坐下来,我们得谈谈。”
她嫌恶地看了看周围,皱着小鼻子。
我笑起来,脱下医院的大衣,铺在一个没了靠背的椅子上。于是她坐下来,仍然抱着那个装鱼的玻璃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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