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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德拱手道:“竟然是合体的大法术,小的真是佩服之至。但不知尊神为何现形呢?”
五通神抚须笑道:“你这小狐狸颇讲义气,甚合我的胃口,既然你要搏命救友,本座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但不知你要对付的贼人是哪个?”
五德大喜,先行了大礼,然后才答道:“掳人者乃是涸泽之精庆忌。”
五通神双眉皱了一皱:“这庆忌么,倒是不易捉的,他们胯下小黄马一日千里,还没等你碰到他衣角,就已经没了踪影了。本座有更好的法子。”
“倒要请尊神示下。”
五通神道:“那庆忌掳人不是为了伤人性命,若本座出面与他谈上一谈,说不定就将人放回来了,也无须破费。”
五德道:“尊神愿意出面调和,小的感激不尽,只恐那庆忌贪婪小儿,逮着肥鱼怎肯撒手?”
“小狐狸,你也知道这天下供奉本座的何止数千?本座也不是每个都理会得的,大多庙中都让下属代理,需要时才来一处。如今肯为小小庆忌亲身前往,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他们哪里还有脸扣住人不放?你也不用打主意做那不出本钱的买卖,按理说过他地头,给些财礼也是应当,不用太过吝啬。”
五德点头道:“谨遵所命。”
五通神又咳嗽两声,虽没说话,眉眼却不住地扫向五德。五德连忙又道:“若救回张公子主仆,小的必令他多多供奉尊神。”
五通神这才满意地笑笑,衣袖一挥,命道:“前面带路。”
五德越加服低做小,带了五通神出船,沿着乱石滩后那水渠一路前行,不多时便看到了连珠潭。
此时月娘高悬,清辉如水,四野蒿草随风轻摇,袅娜如细腰好女,那水潭边上浮着点点萤火,正与水里月儿相映,一片可爱。
可惜五德自然是无心欣赏的,而五通神则是两个眼睛都是孔方兄的,更加看不见。他正了正官帽,又拍拍衣袖,做足了排场,方才开始念咒。不多时,便见得水潭面上漾起了波纹,开始还如鱼鳞般细微,不多时便如舞动的红绡,最后中央那个水潭冒出白莲似的浪花,之前那个驾车的黄衣小人便自莲心而出,其余随扈皆排列在后。
庆忌们仍如先前一样赶了车过来,那头领对五德问道:“去了这么久,可带了上供的来。”
五德弯腰一拜,恭敬说道:“方才在下无知,冲撞了侯爷,如今特来赔罪。只是回去的时候偶见同行的五显圣公,说是与侯爷有旧,特来一叙。”
黄衣小人这才将头转向旁边的五通神,拱手道:“五圣公安好?久不相往来,为何独今日突然驾临?”
五通神也略一施礼:“你我都是化外之人,本该亲近亲近,何不先叙叙旧,再理会这小狐狸的事?他要的人总在你们手里,跑也跑不走的。”
庆忌头领想了片刻,黄瘦的脸上露出笑意,随即道:“既如此,就请五圣公进水府说话。”
五通神向胡五德看了一眼,便与庆忌头领步入中间的水潭,沉了下去。
五德站在连珠潭边,算到此时已经丑时过半,却除了苦等别无他法。眼见得四野苍茫,冷风悠悠,五德背手而立,又想起朱红离开时的那些话。虽然他那时前往城隍庙中打探,却从不曾怀疑朱红话中有假,只是想到从刚出益州碰上野兔精,到现在的泽精庆忌,所有妖邪鬼怪是一个比一个难缠,而到汴梁尚是路途遥遥。若是在明处的强盗倒也罢了,所虑的却是那暗处不知道的阴招……
正这样忧虑的时候,五德却突然发现草丛中有四点金光闪烁,他略一凝神,便看见一个熟悉的黑毛怪物缓缓走来,那面相打扮十分严肃,等得越走越近时,便化为了一个身着青衣的人形奴仆。
五德大惊道:“刘吉,为何是你?”
原来来者竟是朱红的仆下、那光明寺中被五德缚住的方相!
只见这方相笑嘻嘻地走上前来,行礼道:“胡相公叫小的好一番找啊,本以为相公在岳州,不料这么快就行到此处了。”
五德问道:“你所为何来?朱红娘子可好?”
刘吉道:“谢胡相公挂念,主人昨日回到洞府,打坐了几个时辰便恢复了,并不碍事。主人遣小人前来,也是挂念相公,心中忧虑。”
“多谢娘子费心。”
“主人有口信命小人带与胡相公:只恐强敌已觊觎良久,却并不现身,如今躲明枪容易,防暗箭却难,相公要倍加小心。”
五德感激不尽,连连称谢,没料到他与朱红竟然猜到了一处去,心中更忧了几分。
刘吉又道:“方才小的上船见众人都迷了,张公子与胡相公俱不在,莫非是有什么麻烦?”
五德点头道:“正是,遇着了收买路财的,又碰上个吃大户的,真是晦气。”
刘吉又笑道:“主人有事去了东海,说是少时回来再与相公碰头,又怕相公一人孤单,特命小人来为相公马前卒,若相公有事,请尽管吩咐。”
说罢,又变会原形,长大模样,颇有些吓人,接着突然越缩越小,最后竟化为印章大小的一块石方相,落入了五德掌中。五德细细一看,方相颈项中还留了一条若有似无的红印——原来那一日被自己勒出的伤还未痊愈呢。
他刚将方相收入荷包中,却看见中央的水潭面上翻出花儿来,五通神与庆忌缓缓升出。五德连忙做出恭谨的模样,束手而立。
庆忌将五通神送到连珠潭边上,各自拱手作别,那驾车的黄衣首领又对五德道:“适才不知这条船受五圣公的庇佑,多有冒犯。既然现下五圣公已经说明,本座便网开一面,让你这小狐狸去吧。”
五德连忙拜谢,那五通神也得意洋洋,好像补了天裂一般。庆忌又与他寒暄几句,再次道别,转身就驾了车要走。
五德忙叫道:“侯爷慢走,何时将我朋友赐还?”
黄衣小人们都唧唧地笑起来,那“天命澄泽侯”嘲弄道:“肉体凡胎,最是笨重,本座这车虽然跑起来快,却也拖不动那些蠢笨的东西,怎么会带走了藏起来?不过是施了一个障眼法,依旧留在船上了。你这小狐狸粗心大意,竟被轻易骗过。”
周围的黄衣小人笑得更响了,而后转身随着那头领沉入水中。
五德哭笑不得,于是转来对着五通神谢了一番,又不免好奇,问道:“尊神与庆忌说了什么?为何如此轻易就了结了此事?”
注1:〈管子·水地篇〉中说“涸泽数百岁,谷之不徙、水之不绝者生庆忌。庆忌者,其状若人,其长四寸,衣黄衣,冠黄冠,戴黄盖,乘小马,好疾驰。以其名呼之,可使千里外一日反报。”说穿了,庆忌就是一种爱玩飚车的水妖精。
注2:这个五通神是个好玩的神,关于他(他们)的说法太多了,有说是英雄为鬼的,有说是强盗从良的。反正他们之前还是好好的,结果越到后来形象越猥琐,特别是明清之后,完全成了淫秽的邪神了。不过在唐宋的时候,在长江流域,特别是江南那一带,是把他(他们)当作财神在供奉了。当然了,其实他们本质上是民间鬼神崇拜中的一种。一般也叫他们五圣、五郎神,包括文中五显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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