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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贝晓宁喊了一声。
林威带着几个人进屋儿了。
“大哥,晓宁。”
“林哥。”贝晓宁站起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林威走到床边儿,皱着眉头挠了挠下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在住院部儿的花园儿里看见一个很像咱姥爷的人好像在跟一个老头儿吵架。我没看太清,想着来问问咱姥爷来了吗?”
“嗯?没有啊。他应该还不知道我住院的事儿啊。”凌一笑扭头儿朝窗外看。
“呃……他昨天往酒吧打电话我告诉他了。”
“啊?!”
“他说打你手机你关机了,晓宁的欠费了,你家里没人。”
凌一笑从枕头低下抓出手机,“靠!啥时候没电了。”
贝晓宁摸摸自己的衣兜儿,“忘充值了。”
“那我去看看。”林威说着就往外走。
“我也去。”贝晓宁跟了上去。
一棵树下,两个老头儿吵得正欢。
“爷?姥爷?”贝晓宁吃惊地喊了两声。
两个老头儿一起转过头,“晓宁?”
贝晓宁和爷爷,林威和一笑姥爷拉开很远的距离分别站到了树的两边儿。
“爷,你怎么会……”
“我一进来,就碰见那个老家伙跟我打听病房。我一听,他问的是你爸告诉我的病房号儿,我就问他找谁。他说找他外孙子,我问他外孙子是不是凌一笑,他说是。然后我就说我是你爷。他说他正好想找机会见见我,谈谈你们俩的事儿,我一想,我也想跟他谈谈。我就提议到这花园儿里坐会儿……”
那边凌一笑的姥爷也在跟林威说:“……本来我们说得挺好,后来他问我,离开台湾之后怎么不回国。我说原因很多。他又说我既然生意做大了,就应该回国来发展。我说在国外呆惯了,再一个也不适应国内的政治经济环境。他竟然说我对他们党有偏见。我说不是我有偏见,是有些问题我做不到视而不见。接着他就说我不爱国……”
贝晓宁的爷爷还在说:“……啊?你说,他不就是不爱国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统一不了?就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现在台湾那边国民党不是当政了吗?不还是那个样儿!你看他,一看就像个反动派特务!哼!下回我要把老王找来,看他还能不能说过我!”
凌一笑的姥爷也在继续说:“……你说,这种事,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吗?我怎么能不希望统一呢?他简直就是蛮不讲理!共匪就是共匪,他们赢了,他就可以跑到这儿来指责我啦?!多亏晓宁不像他!”
贝晓宁看两个老人都在气头儿上,他拉起爷爷,冲着林威努了努嘴儿,示意让他带姥爷去病房。然后他带着爷爷朝花园儿深处走过去了,“爷,你消消气儿,我陪你溜达溜达。你怎么会来的?”
“你还说!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也不说给我打个电话。”
“这不怕你担心吗?再说我又没什么事儿。”
“我这一看,那小子要是不出院,我是见不着你了。所以就想来看看你嘛,顺便也看看他。”
贝晓宁笑了,伸手搀住爷爷,转移了话题。
溜达了二十来分钟,贝晓宁看他气儿消得差不多了,带他去了病房。后来在凌一笑和贝晓宁的调解下,两个老头儿终于握手言和了。
一个半月之后。
凌一笑已经可以随意地四处走动了,医院里的大夫、护士,隔壁病房的病人,病人的陪护、家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被他混熟了。
这天他央咯着贝晓宁去找大夫给他办提前出院,贝晓宁坚决不同意。后来凌一笑说不提前出院也行,但是得陪他到医院外面去一个地方。贝晓宁问是哪儿,他不肯说,只说去了就知道了。
凌一笑换好衣服,跟着贝晓宁到门口儿打了辆车。上车之后,凌一笑说去休静园。贝晓宁一愣,休静园是个墓园。
到了休静园门口儿,凌一笑和贝晓宁买了两束菊花、一条儿烟、一瓶儿酒和一些水果。贝晓宁有些纳闷儿:不是来祭奠一笑的母亲吗?怎么还买烟?但是贝晓宁没有问,只是默默地跟着凌一笑进到了墓园的深处。
天很晴,蓝得有些刺眼,几乎没有云彩。不是祭奠亲人的节日,墓园里的人很少。天气虽然冷,却没有什么风。空旷的墓地里静悄悄的,听得见干树枝偶尔掉落的脆响。
走了很长时间,凌一笑在一座墓碑前停住了脚步。贝晓宁站到他的身边朝墓碑上看过去,果然是一笑的母亲。凌一笑摘下自己的围巾把墓碑擦了擦,然后放了一束花,又码了些水果,拉着贝晓宁跪下了。
“妈,我来看你了,想我了吗?你看,我带了一个朋友来,他叫贝晓宁,你叫他晓宁吧。一笑不孝,没能给你找个姑娘做儿媳妇,但是晓宁真的很好,我找不到更喜欢的人代替他了。你应该都看见了吧?所以我知道你不会怪我。”
说完凌一笑磕了三个头,贝晓宁也跟着磕了。
站起来之后,凌一笑又一声不响地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看了半天,才拉着贝晓宁离开。
贝晓宁跟着凌一笑继续往墓园的深处走,他还是什么也不问,只拎着剩下的东西静静地跟在此刻看起来有些孤单的高大身影后面。
又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凌一笑再次停住了脚步。贝晓宁跟过去细看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男孩儿,素素净净的脸上挂着腼腆的笑。贝晓宁顺着照片往下看,就看见了“魏国”两个字。
凌一笑还是先用围巾把墓碑擦了一遍,然后他把花儿放上,把酒打开洒了一圈儿。最后他盘腿坐到地上,把新买的烟拆开,倒出一盒,拿了三根出来点上放到墓碑前,自己又点了一根。
皱着眉头吸了两口烟,凌一笑忽然笑了,“大国啊,我来看你了。你看我多讲究,这里是禁烟的,我还给你送烟来。你活着的时候咱们在学校偷偷摸摸地抽,怕被老师抓着。现在呢,又怕被管理员看见。唉──就是不能光明正大的抽烟啊!行啊,就陪你这一支了,剩下的你自己在上面慢慢儿来吧。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个好消息,马老二那个混蛋翘辫子了,据说脑袋都开花儿了。他是死有余辜,那种人一定会下地狱的,没事儿,你碰不见他。”
听凌一笑这么一说,贝晓宁终于想起这个魏国是谁了。凌一笑手受伤的时候跟他说过,魏国是凌一笑高中时最铁的一个哥们儿,是因为马宏兵和马老二的事才早早离开人世的。
凌一笑手里的烟吸完了,碑前的三根烟也着得差不多了。凌一笑把酒瓶子里的酒倒干净,又说:“大国,看见站我身后儿那个傻小子了吗?对,我现在就跟他过呢。我是看开了,什么老爷们儿老娘们儿的,自己喜欢就行。就像原来你说的,什么班规校规这规那规的,统统都是龟!”
看凌一笑对着墓碑跟活着的人唠嗑儿一样地絮絮叨叨,贝晓宁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他走到凌一笑身边,稍稍弯下腰把手搭在了凌一笑的双肩上。凌一笑看着碑上的照片,又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然后他抬手握住贝晓宁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行了,我先走了,清明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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