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咄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收回目光望向李建成,无奈叹道:“建成,你明知那李世民对我敌意非常,又何必将他带来?”
李建成笑了笑,反问道:“世民要前来看看大哥伤势,我岂有不允之理?”
咄苾示意李建成坐上院中石凳,笑道,“那此时为何又将他支走?”
李建成撩起衣摆坐下,道:“原本不过来探望一番,此时见大哥似是有话要说,自然要支走第三人。”
“罢,罢。”咄苾沏了一杯茶摆在他面前,闻言当即笑了,道,“建成说话做事,果真是滴水不漏。”
李建成接过茶杯握在手中,慢慢收了面上笑意,看着他道:“大哥……是当真要走了么?”
咄苾同他四目相对,只见这双眼中眼波流转,似又几分挽留之意,却又好似不过单纯询问罢了。他默然片刻,只能苦笑道:“当真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双眼。”
李建成闻言垂下眼,轻啜了一口杯中的茶,分明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咄苾只得道:“几日前便接到可汗书信,促我归返。”顿了顿道,“这伤势若稍有好转,我便不得不告辞了。”
李建成仍是看着杯中青碧的茶水,道:“始毕可汗此时促大哥归返,莫不是……将有变故?”
咄苾叹道:“不瞒建成,我离开已久,于朝中之事已然不甚明了。正因如此,我才需得赶紧回去,不得耽搁。”
李建成闻言默然,道:“大哥意欲何时离去?”
咄苾道:“不出意外,下月初。”
李建成终是抬眼看着他,然而一双眼中仍是笑得温雅,教人看不出别样的情绪。放下茶杯,平静道:“到时建成定当相送。”
没有挽留,没有遗憾,甚至没有半分不舍。
咄苾苦笑着点点头,心道若非如此,却也不是李建成了。
————
数日后,李渊率群臣,于大兴殿迎代王杨侑即皇帝之位,尊杨广为太上皇,改元义宁。废除其一切法令,自约法十二条,身兼大都督、尚书令、大丞相、之职,自封唐王。
此举一出,实则已将大权握入掌中。
然而李渊却并非居安不思危之辈,他深知,此番虽已占据长安,然而不仅东面隋炀帝仍坐洛阳,另一方面,就西面关中而言,也并不稳固。各路割据势力风起云涌,若不早早除去,终将危机长安。
由是休养数日之后,李渊召集众将于议事厅,道:“自太原起事以来,我大军披荆斩棘,一路南下,依原本计议占据长安,也不过七八个月的时间而已,这与诸位的劳苦功高是万万分不开的。”顿了顿,往一侧走出,让出身后悬挂着的巨幅地图,以手指点道,“然而,若观此刻时局,便可知长安之地并不稳固。东面屈突通蠢蠢欲动,幸而有刘文静于潼关固守,三番大败,一时不足为虑。然而西面薛举薛仁果父子二人,野心极大,一日不除,则长安一日难安哪。”
李世民闻言当即起身,一抱拳道:“父亲,世民愿前去灭了那二贼!”
李渊笑了笑,捋须道:“世民莫急,此番让你出战,也是为父之意。”
李世民本能地望向一旁的李建成。但见对方安坐在椅中,对自己微微一笑。李世民心中一动,当即上前领了命。
李渊吩咐下行军事宜之后,待到众人即将散去时,却忽然叫住李世民道:“世民,再过几日便是你十八岁生辰了,为父意欲再宫中设宴为你庆贺,也权当践行,不知世民意下如何?”
隋义宁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李渊在宫中摆开筵席,贺李世民十八岁生辰。
筵宴之上,乱花渐欲迷人眼。舞女一列一列翻转着长袖,鱼贯而入,渐次而出。娇莺般的歌喉婉转动人,和着丝竹之声,伴着酒香,教人心醉。
李世民抬着眼,似是漫不经心地望着大殿之上的春光融融。然而实则,目光总是抑制不住地要飘向彩袖之后,那一个时隐时现的模糊身影上。
感觉整个大殿,只因看着这人,便仿佛顷刻安静了下来。
李建成今日略略盛装,褪去了平日惯着的素衣白袍,改换了一身青玄云锦长袍,其上暗绣走出山水流云文饰,尽显清贵。
对方在席间端然而坐,独自饮着酒,倒似饶有兴致地赏着歌舞,全然不曾注意到自己投去的目光。
脑中闪过那日林间缠绵时,对方眼中水雾迷蒙的情欲,李世民不觉露出笑意。换了旁人,单是面对这般清冷疏离,又如何能想到其人还会有那般醉人的情动之色?
手中酒杯顿在唇边许久,此时终是记起低头啜了一口酒。
那神情,只有自己见过,也只能属于自己。
正此时,一曲歌罢。李渊把酒起身,向敬了李世民一杯酒,说了些寄望之辞。李世民赶紧起身,把酒写过父亲。二人相对,各自一饮而尽。随后李渊托辞离去,实则不过有意让年轻人无拘无束些。
李渊一去,李世民帐下的那些将领便纷纷凑近过来,轮番敬着酒。这些将领大都同李世民共历过生死,自然情谊非常。李世民此时便也忘却了那二公子的身份,但凡遇上敬酒,俱是全部接下,一饮而尽。
饮罢数轮之后,自觉面上有些灼烧之感。忽地想起什么,不觉回身朝上座望去。朦胧之间,只看得那白色身影仍是坐在原处。纵然看不清对方神情,心头却已是一暖,面上亦是跟着露出笑容。
然而正准备把酒走过去,却又被周身的将领簇拥过来,又是一番劝酒。李世民推举不得,只得笑着一一接过。
“二公子当真是长大了。”
李建成握着酒杯,方收回目光,便听闻身旁一身感叹。
抬起眼去,立即露出笑意,放下酒杯,起身一礼道:“裴大人。”
裴寂瞥了一眼桌上几乎未曾动过的酒杯,恭恭敬敬地对他拱手道:“此处喧哗,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建成看着他慢慢颔首,命下人取了狐裘,便同他一道走出大殿。
时已入夜,月色如水而泄。步入后院中,这才发现,天边不知何时竟已落了雪。碎雪纷扬,势头不大,却也已然将院中扑上了一层白。
裴寂仰头望了中天月色,慨叹般道:“二公子如此年轻便有大将之风,真实为难得啊。”
裴大人每次同建成说话都这般拐弯抹角,无奈建成愚钝,无法领悟其中深意。李建成伸手裹紧了身上的狐裘,看着他笑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罢。”
裴寂转眼看了看他,亦是笑道:“世子若当真不明白老夫之意,只怕也不会有此说了。”默然思量片刻,竟也直言道,“那日堂上议论出兵剿灭薛举父子时,不知唐王心中计量,世子可曾看出一二?”
“父亲未曾同人商议,便任命世民为大将,”李建成神色平静,道,“此举乃是有心历练,好将日后东征西讨的重任交付予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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