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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面不改容道“本王才不屑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是自杀。”
允恭哪里肯信,疾言怒色地道“燕王,你不是第一回要置寒漪死地,你到底为什么!”
朱棣直视允恭道“我也想知道她为何屡屡栽赃陷害于我。”
允恭额上青筋凸起,清俊的面容因愤怒而变的扭曲,好像随时会出手与朱棣决一死战。妙弋从未见过他这么创巨痛深的模样,急急抛开手中物什,拦在他面前,他下意识地放低了紧握的拳头,道“姐,这次你休想拦我。”
妙弋却道“我不拦你,你连你女儿的性命都不顾了吗?她一直在哭,你难道听不见?”
此话一出,允恭才终于将注意力放在那襁褓中的婴孩身上,妙弋回身从朱棣手中小心地接过孩子,抱在允恭面前,道“快看看你女儿吧。”
允恭低下头,与这柔弱的小生命目光相接的一刻,只觉内心深处最温柔的那根弦被轻轻地拨动,他正想伸手接过女儿,蓦然想起寒漪大仇未报,于是伸臂将怀抱着女儿的妙弋推在一旁,蓄力朝朱棣攻来。
朱棣见他失去理智,竟对妙弋动手,瞬时怒起,正面截住他的拳,运起十成的功力还击。令朱棣纳闷的是,他明明武功不弱,交手没几回合却脚如灌铅,气喘汗流,却正是那五十大板的皮肉伤拖得他只剩下招架之力,可朱棣哪里知道他才受过家法,游刃有余地把他击倒在地。
妙弋抱着孩子无法近前,既着急又无奈,当她的目光落在寒漪伤处时,突然有了主意。趁着允恭倒地之时,她辞严意正地道“允恭,寒漪真的欺骗了你,你仔细看看她胸口上那铜剪手把的位置。”
允恭正因杀不得朱棣而懊丧不已,他站起身,对她诘问道“你又想胳膊肘往外拐,转移我的视线吗?”
妙弋将孩子放在床榻上,从一旁的针线筐内抄起另一把铜剪,正色道“我现在用它来刺你,你且看看我握住手把时是何种手势。”
说着,她竖握铜剪,出手朝他虚刺过去,在他侧身闪避时,她又收势,以双手平端着铜剪手把,佯装向自己胸口戳下。朱棣与允恭几乎同时出手阻止她这一危险动作,却被她连连朝后退避,躲过他二人的阻挠,继而对允恭问道“你看到了吗?只有自裁,剪刀的手把才会处在这平端的位置。”
妙弋的分析入情入理,允恭转而看向寒漪胸前的铜剪,竟无言以对。她又道“我早你一步,所以亲眼看见了,寒漪的确是自杀的。而且,她生下孩子后,见了大红,稳婆的意思,即便郎中来了,也是无力回天。我在想,寒漪会不会因为绝望才有了自戕的举动。”
允恭愣怔了一刻,仍旧强硬地道“稳婆呢?她又不是郎中,如何能判定寒漪的生死。”
那稳婆见势不妙早已不知去向,妙弋道“允恭,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产后血崩,才是导致寒漪身死的缘由。”
允恭走近寒漪,跪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胸前殷红的一片,悲愤填膺道“寒漪亲口告诉我,是燕王做的,我只信她。管他什么铜剪手把平端还是竖握,燕王善用诡诈之术,他若刻意平端握剪伪造出寒漪自杀的假象呢!”
妙弋不厌其烦地道“允恭,别再无理取闹了,燕王没有杀害寒漪的动机,更何况我也亲眼目睹,燕王当时抱着孩子,寒漪确系自杀。”
允恭偏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道“上回在燕王府外,你为了维护他,不惜与我火并,我脸上的疤痕至今未消,你还要偏袒他到什么时候?”
妙弋道“我没有偏袒任何人,是寒漪,她一直在诓骗你,娘曾说,她接近你目的不纯,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允恭困顿其中,偏固地道“不要再说了,娘为了国公府的利益,连姨娘和崇岐都不救,我还妄想让她接纳寒漪?是我太傻了。你们走,都走......别污了我的地方!”
朱棣轻声对妙弋道“让他静一静,我们先离开。”
妙弋忧心忡忡地朝门外走去,再回头时,见允恭正俯身从榻上轻柔地抱起女儿。来到院中,她不忘吩咐随行而来的小厮,尽快给孩子寻个乳母。而那个跑去请郎中的小丫鬟也终于与郎中一同返回,只是在她进了里屋后,即时便从屋内传出她嚎啕的哭声......
天际昏蒙蒙的,暮色即将吞噬余晖,老鸹凄厉的鸣叫回荡不绝,给妙弋本就晦暗的心情平添哀伤。
朱棣牵马与她同行,两人在一处高岗上驻足回望,朱棣问道“如果你没有亲眼看见寒漪自杀,你会选择相信我吗?”
妙弋叹道“就算我没亲眼见到,那把平插入她胸腔的铜剪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即便请仵作来验,也会判定你是无辜的。不过,我还是得替允恭向你赔个不是,寒漪两度行刺,再行嫁祸,我却没能查出因由,实在抱歉。”
朱棣侧看着她,笑道“任她栽赃构陷,我又不在乎,你不必觉得歉疚。”
妙弋也看着他,道“你倒是恢廓大度,争奈允恭如堕云雾中,不肯听信。”
朱棣放开牵马的缰绳,任由坐骑在一旁安闲地吃草,他面对妙弋认真地道“你信我,这就够了。”
妙弋心中有了暖意,她想起一事,便道“忘了问你,午时你送我回府又突然返回,说有什么忘了给我......”
不等她说完,朱棣俯身在她粉颊上轻啄一下,又迅直起身子,道“送你回府后,我压根就没离开过,我舍不得走,舍不得你。”
妙弋不妨他竟有这番举动,一手捂着脸颊,瞪大了眼眸惊看向他,朱棣心里也直打鼓,生怕他情不自禁的一吻引她羞怒嗔怪,直到见她垂下头,满面绯红却并无愠色,着实令他大喜过望。
却说允恭在别院住了几日,将寒漪的后事料理妥当,才抱着女儿回了国公府,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谢夫人在他回府后,便以他尚未娶亲,又忙于大都督府诸事为由,将孩子送去城郊偏院,由几位可信的老嬷嬷教养。允恭虽有不忍,一来他公务缠身的确自顾不暇,再者他担心母亲的情绪和身体,不敢再有忤逆,便也默许了。
自打寒漪死后,允恭性情大变,再不复从前那个不识愁滋味,倜傥不羁的翩翩少年。在他内心深处也对寒漪临死前指认燕王行凶的事半信半疑,可他不断说服自己,寒漪纯良可信,她全心全意只想陪伴他一生一世,还为他诞下女儿,可谓含辛忍苦。既然她一定视燕王为仇敌,他自当与她同仇敌忾,哪怕对方贵为亲王,他又何曾畏怯过。
不久后,徐元帅回京述职,国公府一扫多日的阴霾,处处悬灯结彩,人人兴高采烈,准备喜迎戎马倥偬,劳苦功高的魏国公进府。这日,太子携百官出城二十里相迎,接徐元帅入宫面圣,在奉天殿上谒见过帝后,朱元璋颁旨照功行赏,赐田宅财帛不可计数,君臣再赴国宴,饮罢御酒,叙过旧谊,朱元璋才意犹未尽地命太子亲送出宫,回府与家人团聚。
谢夫人与阖族宗亲,命妇盛装华服等候在国公府外街巷上,妙弋拉着幼弟,允恭抱着小妹,都跟在母亲身后。鸣锣开道之声传至,远远地,徐元帅身着丞相冠服,骑着匹雄壮的皎雪骢转入街巷,谢夫人率众跪迎元帅。马上的徐元帅见了族众勒住缰绳,下马步行与族人见礼,他上前亲扶起谢夫人,久别重聚,他的一声“夫人辛苦了。”抬眼间,谢夫人已是满目含泪,却仍是喜笑颜开之貌,回道“老爷一路劳顿,快进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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