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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随侍的小太监不识妙弋,见她妆梳式合乎已嫁人妇,衣饰虽素雅,却难掩动人气韵,看起来是同宝硕公主不相上下的身份人物,遂恭敬道“时候不早了,公主有命,酉时前须得送驸马还府,还请夫人见谅。”
妙弋便也谦恭还礼,目送柳岸下山,而后继续前往草堂,拜会镜海师伯。落座相叙时,她见那烹茶的小童已不是从前的小山,便问起他的去向,镜海道“小山和书院另几位学生一道参加了科举,已入仕为官,他们前些日子还回来过,在我这草堂中琴歌酒赋,欢聚了一回。”
妙弋笑道“师伯教出来的学生,今后必为朝廷柱石之臣。”
镜海一边斟茶,一边意味深长地道“他们可都在我面前针砭时弊,感叹前途渺茫呐,尤其是小山,他因故险些被株连获罪,我看他已萌生了退却之意。”
妙弋道“这么说,他倒是仕途坎坷,师伯可有开解他一二?”
镜海习惯性地捋着胡须,叹道“不是我非议朝政,妙弋,你身在北平府,可否对当今官场人人自危的事有所耳闻?如今的朝廷,动辄将官员们贬谪流徙,拘捕诛戮,怎不令仕宦寒心销志。”
妙弋对朝政上的事并未过多关注,却记得在北平偶尔也能听到朱棣与幕僚们的议论,多位开国有功之臣,因贪腐、僭越或朋党之争而株连九族的,她当时还惊异地想,断不至如此惩戒,陛下何以连半分体恤顾惜的情面都不留?如今听到不问世事的师伯竟也出这般疑问,她更觉事态的严重,忧心忡忡道“略知道一些。师伯,还是要知会小山他们,清廉为官,切勿分朋树党。”
镜海道“是啊,他们原本呼朋唤友,要定期在书院开办诗酒集会,被我当场否决。值此非常时期,文期酒会岂非倒持太阿,授人以柄。”
他本是然物外之人,似乎也不愿再多提朝野是非,变了话头,问妙弋在上山之时是否遇见了驸马,聊起了柳岸的往事,他见妙弋一味感慨他的病情,虽觉意外,却并没说透,只道“柳岸还是记不得你吗?其实,手不释卷,学而不厌,或许比考中状元,选为驸马更能令他坦然吧。”
妙弋不曾细细体味镜海师伯话中有话,不知怎的,师伯那番对政事的言论久久萦绕在她脑中,令她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忧患之感。
离开石山,妙弋乘坐的马车才入城不久,遥见城西方向,升腾起冲天的火光,将夜幕染红。街市上人声鼎沸,有列队的巡城官军和许多民众都朝街西方向涌去。盈月叫停马车,向路人打探消息,才知失火处竟是皇家别苑庆功楼,她正要返回马车告知妙弋,无意间瞥见一队国公府的府兵也正奔赴城西,那带队的军官恰也认出了盈月,他离队小跑过来,看了看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对她道“盈月姑娘,劳烦转告王妃,最好回趟国公府,失火的时候,咱们老爷也在庆功楼上。”
盈月险些惊叫出声,急问道“老爷现在情况如何?可有受伤?”
军官接着道“撤下楼时还算及时,应无大碍。”
盈月松了口气,与那军官别过,急急跑回马车传信。
魏国公府。
一路心惊胆落的妙弋总算见到了父亲,宫里来的御医正为他处理左手手腕的外伤,谢夫人见女儿面色惊慌地闯进房中,迎着她走过来,安慰道“别担心,你爹已无大碍。”
徐达也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以示无恙。因见室内还有几位宫里来的御医和公公,她按捺下焦虑的情绪和满腹的疑问,直等到他们尽数回宫复命,她才向父亲细问起原委。徐达语气轻松,只道失火纯属意外,他手上的伤因仓促避走不慎擦破,过几日便能恢复如常。
妙弋总觉事情并没那么简单,刚一开口质疑,立时被父亲制止,还笑侃她是杞人忧天。她只好隐藏了疑惑,陪伴父母到夜深,才在谢夫人的劝说下不舍地离开,赶回王府。
女儿离开后,谢夫人命下人紧闭了门窗,无比担忧地对徐达道“天德,你为何不告诉妙弋,陛下以弈棋为由邀你去庆功楼,可他今日却连宫门也未曾踏出一步,这未免也太过蹊跷了吧?”
徐达淡定自若,对夫人轻摇着头,道“瑶光,不可妄言,陛下已派遣御医替我诊治,内宫监也说陛下是因国事牵绊才未能按时赴约,切莫疑心生暗鬼,再叫孩子们担心。”
谢夫人深深叹了口气,道“那你好好在家养伤,明日起,我替你推掉所有应酬。”
徐达朝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妙弋回到王府时,正遇朱棣坐在酒案前独酌,她心下烦闷,在他对面坐下,默然拿过一只酒杯注满琼浆,一饮而下。朱棣的目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笑问道“怎么,造访书院不顺利吗?”
妙弋摇摇头,心事重重问道“四郎,嫁你之后,我从未过问朝政,有时无意听说的,也都不曾放在心上,可若有一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厄运生在国公府,你会怎么做?”
朱棣微微一怔,随即移到她身旁坐了,从她手中拿过酒杯,轻放回案上,道“父皇惩办的从来都是心怀异志,为奸作恶的逆臣。国公府一门忠良,清廉正直,朝廷在漠北用兵,最为倚仗的便是岳父,再者,父皇与岳丈经年的情义,堪为腹心之友,而你我又缔结了姻缘,这样的关系,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些话似乎并不能使她愁绪稍解,她执壶添酒,又连饮下两杯,因喝的太急,被呛的连连咳嗽。
朱棣忙替她拍背,强从她手中夺下酒杯,道“哪有这么饮酒的,定是在书院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
妙弋摇,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我是说如果......万一......你会如何?”
他面对着她,坚定地道“国公府的荣辱兴衰也是我朱棣的荣辱兴衰,不论风向如何改变,不论忧患祸福,我会和你共同承担。”
朱棣自斟一杯,与她虚碰一下,容色笃定坚毅,仰尽饮。妙弋这才将父亲因庆功楼失火而受伤的事告诉了他,言明想要搬回国公府小住,便于陪伴照顾父亲。他未假思索,点头道“明日我陪你一同回去。”
太子妃吕姮侧卧在宣威将军府的贵妃躺椅上闭目养神,如同在自己寝殿一般随意自在。三年前,她精挑细选,为妹妹吕嫣择了这门亲事,与宣威将军荆韬结为连理。这荆韬本有原配妻子,却因病早逝,吕姮看中了荆韬的官位与潜质,联合父母一道劝服了吕嫣,做了他的续弦。婚后的荆韬深觉拣了大便宜,摇身一变,竟与太子成了连襟,因此对吕嫣十分宠爱,对太子妃也是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幽暗的廊檐下,荆韬才从府外回来,吕嫣接着他,小声道“长姐在,来取她要的东西,你拿到了吗?”
荆韬一脸涎笑,搂住她的肩膀,边往前走边道“我宣威将军出马,有何事是办不到的。你可知,她要那毒物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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