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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三郎本是庶出,若非前殷王妃,也就是阿守的阿娘对他的悉心照顾和教导,他如何能有今日?心中对前殷王妃感念至深,说到此处,竟是堂堂七尺男儿,泪流满面。阿守只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盯着他看。殷三郎痛哭了一场,一抬头,发现阿守面上并没有任何悲痛之情,心中生怒,怒的却不是阿守,而是养了阿守的敬王世子!好巧不巧的,谢远就是这个时候从府中走了出来,殷三郎便一招手,身后数十个艰难的抬着大木箱的仆从,就将大木箱往敬王府门口一放。殷三郎冷声道:“有劳敬王世子照拂我五弟五载,我五弟这些年在府中的花费……就用这十万两银抵了,自此之后,我五弟与世子,割袍断义,再无任何关系!”说罢,执起腰侧佩剑,就斩断了阿守在他身侧的右手臂上的衣袍,以示决绝!阿守本就机警,原本要躲,后发现殷三郎割的是他右手臂上的衣袍,忽而就顿住了。割袍断义?还是断袖之盟?谢远脸色倏然难看了起来。他目光扫过被殷三郎故意放的鞭炮吸引而来的众人,只道:“你说阿守是你阿弟,他便是了么?你的证据可足够?你说的话可就算数?殷王府,当真又是你一个小小庶子做的了主的?”说罢,甩袖道:“除非殷王有书信呈于圣人,言明白寿的的确确是其当初失踪的嫡次子殷五郎。否则,阿守就依旧只是阿守,是圣人亲封开国县子,与尔等殷家,无半分关系。”言毕,转身往府中走去:“送客!”既没有理会那已经敞开了口的十万两白银,也没有理会那些看得目瞪口呆的达官贵人。更加没有理会阿守与殷三郎。殷三郎面色难看,想要去和阿守亲近,却见阿守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往这条街的街尾大步走去——那里是他的开国县子的府邸。……谢云屏在听到仆役说了外头的事情后,神色复杂,最终也只是轻轻一叹。芙蕖听了,不禁道:“娘子怎的竟会叹气?莫非大郎此事处置的不妥?”谢云屏看着在胡床上玩闹的两个女儿,摇头道:“大郎很好。”可不是很好么?就算阿守当真要离开了,阿远也是想尽了法子,让阿守能够正大光明的拿回殷王府嫡次子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回去。而不是只因为殷三郎的一句话,就那样妾身未明的远远的去往西北,若是殷王因着种种缘故,不肯认这个儿子的话,阿守岂不是要成了整个天下的笑话?如此便也罢了,阿守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殷三郎认了他,殷王却不认他,如此,对阿守的伤害不是更深么?阿远将阿守当做真正的阿弟看待,因此才会这样为阿守着想。而阿守……谢云屏又不是傻子,且还经历了被夫家和娘家当做生子工具一般的对待,心中就更加明白,随着圣人的年纪越来越大,藩王夺嫡之争,迟早要开始。阿守平日里不喜权势,不喜攀比,不喜金银,最喜欢的只是待在阿远身边,每每听到阿远的夸奖,和阿远亲昵的说几句话,心中就会欢喜无限。这样的阿守,心中在意的只有阿远。他会想回到殷家,其缘故,定然也只有一个——想要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帮上阿远。谢云屏轻轻一叹。都说龙子凤孙,天生尊贵。可是,谁又知道这龙子凤孙的苦?权力之争,皇位之争,从不曾停歇。若是,若是当初太子没有死,是不是阿爹和二皇伯、四皇叔,就不会起了这些个心思?她也好,阿远也罢,是不是也就不会被卷进这些龌龊里面?谢云屏看着床上一个刚刚会跑,一个还只知道躺着舔手指的女儿,心中竟不知该是何滋味是好。而殷三郎向敬王世子讨弟弟的事情,当天就传到了宫中。元朔帝皱眉咳嗽了几声,看待郝善一脸着急,想要请太医的模样,摆手道:“不必,老毛病了。”郝善顿了顿,又道:“那敬王府世子那里?”元朔帝摆手:“阿远聪明着呢。不必担忧。只是……”只是,聪明归聪明,难过……也是一定的。可是元朔帝心中明白,正因为谢远聪明,才知道殷三郎上门索要亲弟,阿守必须回去。而阿守回到殷王府后……因着殷王乃是如今唯三的异姓王之一,还是兵权最盛的异姓王,谢远身为心思不纯的敬王世子,就再不能和阿守亲近如旧了。他们从此,必须形同陌路。不仅仅是顾忌着他和太孙,还是为了顾及敬王。敬王当年尚且能将自己的妻女置之危险之中,尔后大义凛然的将其舍弃,现下一旦发现谢远和阿守仍旧还有兄弟情义在,未必就不会利用这份情义,和殷王交好,企图得到殷王的支持。而殷王向来只效忠圣人,只为了一个嫡次子,又岂会违背其忠心?只怕殷王接了阿守之后,如果阿守不再与谢远联系便罢了,一旦联系……殷王怕就是打死阿守,也要将阿守彻底纠正回来,让其只知忠心圣人,再不知其他人。元朔帝心下一叹:“只是苦了朕的阿远。”郝善在一旁站着,心里也是叹息。可不就是苦了世子么?若是、若是世子当初争气一些,直接托生成了太子的嫡长子,或是世子干脆不争气一些,长成了个纨绔,那又该多好?这厢元朔帝能坐得住,东宫里头,太孙谢含英却坐不住了。他性子向来温和,闻得殷三郎竟是抬着十万两白银要去跟谢远换阿守时,气得直接摔碎了他平日最喜爱的一个砚台。“荒唐!殷三郎竟敢如此欺负我阿弟!”谢含英蓦地站起身来,道,“更衣,我且去求阿翁,出宫去看看阿远。”谢含英身边的宫人自是快步去给谢含英拿衣裳。谢容英此刻也正待在谢含英身边,半晌,才嗫嚅道:“阿兄,你就这么喜欢谢远?”谢含英闻言眉心一蹙,笑道:“容英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你不是都唤阿远远哥么?他素日里最是疼你,若是知晓你要疏远了他,心里定然难受。”顿了顿,又道,“为兄心里也是希望你能喜欢他的。”谢容英到底年纪小,闻言却急道:“可、可是,谢远他喜欢清婉表姐!”谢容英说出这句话就后悔了。他心里其实也是很喜欢谢远的。虽然平时偶尔会吃醋阿兄对谢远比对他亲近,但是显然,谢远比他更能知晓阿兄的心意,和阿兄向来如同伯牙子期,互为知己,他比不得谢远,本就正常。因此他也就偶尔泛泛酸意而已,并不曾想让二人当真决裂。是以他说出那句话就后悔了。谢含英微微惊愕,片刻后才笑道:“你是说阿远在婉儿家中弹奏的一曲凤求凰?我也是听过的,阿远的凤求凰琴艺高超,然而曲中却无情,显见是个还没有开窍的,又怎生会喜欢上你清婉表姐?”顿了顿,才又道,“那一日,其实是婉儿受人之托,想要问一问阿远是否有意于她。可是婉儿不想说出那人姓名让阿远为难,却也感动于那人痴情,才想了这个法子,想先试一试阿远是否开窍。结果……”谢含英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阿远虽然已经是少年人,却还从未情动,根本就没有开窍,何谈喜欢甚么人?自然是皆大欢喜,婉儿不必让阿远为难,也有了回绝那人的由头。”谢容英还有些犹豫:“当真如此?那人是谁?”“你清婉表姐怎会做小人,将那人的姓名告知我?不过,你动动脑子,想一想最近谁家姑娘突然被禁足,至今没有放出来,且那姑娘若与阿远结亲,必会让阿远为难……又有何难猜的?”谢容英愣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一人,这才恍然大悟。谢含英摸了摸谢容英的脑袋,叹道:“我知你心中也是喜欢阿远的。既是喜欢,那就一直喜欢下去好了。咱们东宫艰难,岂不知阿远亦是艰难?这般艰难之下,他尚且可以顶着三皇叔的压力与咱们交好,视我为知己,他之艰难,只怕更甚。只是交好之事,须是两方之事。若阿远待你好了,你却如此这番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他,阿远将来即便看为兄的面子,却也只会给你几分面子情而已。皇室之中,本就难得一知己,你若要推开了阿远,将来还有谁会真心待你?”“容英,谨慎并无错,然而,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本心为君子,看人才是君子,所交之人才能是君子。切莫失了本心。”谢容英若有所思,良久,才终于点了头,和谢含英一齐更衣,求了圣人后,一齐出宫去看谢远去了。天意谢含英和谢容英在宫门下钥前,匆忙忙赶了出来。原本他们是来安慰谢远的,结果谢远瞧见他们来了,并不提阿守的事情,只拉着他们一起对弈,对弈完了,就开始各执木剑,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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