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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是那个人。那个杀死那九名被害人的凶手。将手插进衣兜里,我捏住了那根随身携带的防狼甩鞭。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背着行李的行人来往匆匆,这附近人烟阜盛,他应该暂时不会下手。怎么办?我瞥了眼不远处站在十字路口指挥交通的交警,又看了眼街道口停着的那辆警车旁的特警。我没把握自己能对付他,最好的办法是把他引到警察那里。但等到特警把他抓住……我也不一定能在他们注意到之前逃走。如果和特警待在一起,一定会被带到公安局做笔录。到时候情势便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只有甩开他了。回忆一番附近的地形,我大致决定了逃走的线路,便猛然加快了脚步。那个脚步声一顿,而后很快跟上来。我飞快钻进一条巷子里,踩着垃圾箱爬上巷子中间那面两米高的水泥墙翻过去,听到墙顶的铁丝划破了我的棉袄。跳下墙的第一时间我就拔腿跑起来,绷紧神经注意听后头的那个脚步声——对方已经来到墙后,狠狠一跺脚,没有翻墙爬过来。放弃了?我没有停下脚步,想要趁此机会冲出巷子混入人群,却突然听到背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迪士尼!”这三个字钻入耳中的瞬间,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再次睁开眼是因为有人打了个响指。那声音响亮清脆,突如其来地在我脑中炸裂开来,让我忽而一惊,条件反射地张开双眼。昏黄的光线刺痛眼球,我低下头合了合眼,下意识想要挪动手脚,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绑在了硬邦邦的椅背后方,脚踝则被死死捆在椅腿前,根本无法动弹。眼睛在几秒钟的时间内逐渐适应了光线,我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被替换成了那条一个星期前被秦森扔掉的红裙。我抬起脸环顾一眼周围,最后看向站在我面前的那个男人。这似乎是间地下室,孤零零的一盏顶灯没法照亮角落,汽油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浮动。他就直立在这样的空间里,身躯瘦长,干净的灰色套头毛衣领口露出白色衬衫的衣领,举在半空中维持着打响指姿势的左手五指修长,袖口微微卷起,老旧的银色手表反射头顶的灯光,几乎是他全身上下最刺眼的一点。他的脸庞白皙干净,五官清秀,微翘的嘴唇勾出一抹笑意,浅灰色眼仁目光从容地注视着我,像是在等待我的反应。张了张嘴,我运转迟缓的大脑在几秒的空白过后,才终于想起他的名字:“曹晨……”不过一个瞬间的时间,那晚秦森根据已有线索推测出的凶手特征便闪过我的脑内:男性,有医学背景,住所或工作地就在我们的别墅周围,仪表堂堂,拥有特殊的职业能够让被害人放松警惕并且邀请他进屋……“好久不见,魏琳。”曹晨满意地对我微笑,“真高兴你还记得我。”我试着挣了挣手脚,却无济于事,“你这是做什么?”“别紧张,我会帮你。”他口吻安抚,弯下腰拎起脚边一个沉甸甸的冷藏箱,踱到我跟前,将冷藏箱稳稳放在了我身旁一张高腿圆凳上。我反射性地往后缩了缩,被椅背挡住了退路。他好像对我的躲闪浑然不觉,不紧不慢打开了那个冷藏箱。箱子里的东西暴露在灯光下时,我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头一跳。冰袋上摆着一只惨白的手,还有好几片皮肉,以及一对暗红色的乳头。它们都被清洗了血迹,精心摆放在冷藏箱中,就好像郊游前整齐码放在冷藏箱内的用来烧烤的生肉。胃里一阵热涌冲向喉口,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要呕吐。“是你?”我抬眼去看他的侧脸,能瞧清灯光在他脸庞上拉扯出的每一道阴影,“那九个被害人都是你杀的?”为什么?为什么当时会没有想到他?他就在别墅附近的药店工作……作为药店的医生,他还为顾客提供简单的上门出诊服务……在那回秦森无理取闹把他赶出我们家之前,每回秦森生病,我都是请他替秦森输液打针。“嘘——”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曹晨咧嘴一笑,摸了摸我的头发,“等等,我很快回来。”我浑身一颤,别开头躲开。他似乎并不介意,直起身走向角落里通往地面的水泥阶梯,一步步拾级而上。我听得到他在上面走动的脚步声,他像是绕着墙角走了一圈,步伐缓慢,同时在倾倒什么液体。记起空气中汽油的气味,我打了个冷战。他要放火。扭头观察四周,我想要找到能用上的工具,却猛地瞧清了正前方那面墙上的东西——那是一面穿衣镜,曹晨刚才站在那里的时候用整副身躯挡住了它。扎眼的红色让我下意识收回视线,不敢再去看它。狂跳的心脏几乎梗在了嗓子眼里,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动了动被捆在椅背后头的手,摸到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我的心跳险些停止。这是秦森在我们结婚后送给我的陶瓷戒指,表面可以抠出一个锋利的尖角。他花过大量的时间教我自保和逃生的方法,其中就包括利用这枚戒指割断绑住双手的绳子。我细细将尖角抠起,仔细回想秦森的示范,歪着手用它划磨箍住手腕的粗绳。曹晨的脚步在这时又回到了地下室的出入口。我止住动作,将尖角按回戒指表面的凹槽里,抬头望那个方向看过去。他正弯着腰侧身一级级走下台阶,手中的汽油瓶随着他的移动将透明的液体一路浇上阶梯。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抓着一顶用塑料薄膜封好的假发。等到走下最后一级阶梯,他又拎着汽油瓶沿墙绕了一圈,维持着弯腰的动作把汽油淋在了墙脚。我屏息留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能够感觉到脖颈上动脉的跳动。最后又回到阶梯旁,曹晨扔开手里的空气油瓶,重新走到我面前。他蹲下身替我脱掉鞋袜,手掌摩挲我脚底烧伤留下的伤疤,动作轻柔得叫我头皮发麻。那些烧伤是四年前留下的。除了秦森,再没有别人知道。“为什么?”我拼尽全力克制颤抖的呼吸,开口试图转移他的话题。“我爱你,魏琳。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爱上你了。”曹晨没有抬头,只从一旁打开盖子的冷藏箱里取出一块脚底的皮肉,仔细垫入我的鞋内,再捉住我的脚踝,将我赤裸的脚塞进鞋里,“你一直以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v市,对不对?”脚掌踩上那块冰凉的皮肉,我无法控制地一抖,想要挣扎却动弹不能。对我另一只脚也如法炮制,他完成这些,才仰起脑袋冲我露出怀恋而甜蜜的笑容:“其实我们早在八年前就见过面了。在x市——在你接受心理治疗的那间医院,记得吗?”那两块从尸体脚掌上割下的皮肉紧贴我的脚底,寒意一点点浸透我的皮肤,钻进骨子里。我强迫自己把那九个女性惨死的画面驱出脑内,用发抖的手再次抠出戒指上那个尖角,逼自己直视他那对浅灰色的眼瞳,“你是那里的医生?”“心理医生。”垂首松开绑住我左腿的粗绳,曹晨将那块小腿上的皮肉贴上我腿肚的伤疤,再用粗绳把我的腿死死绑回椅脚,好让那块皮肉被夹在中间不再掉下来,“我知道那段时间你非常需要帮助……但你没有找我做你的心理医生,所以我想等你恢复以后再接近你。可是那个时候……你已经和那个秦森在一起了。”语气里的笑意逐渐淡退,他用力给粗绳打结,倏地抬首看向我,低沉的嗓音突然失控地尖锐起来,语速快得像是随时可能变成愤怒的咆哮:“好几次——好几次我都想杀了他泄恨!”我闭上眼忽略那来自死者的刺骨寒意,小心翼翼地深深吸气,以免自己难以自控地惹怒他。他终于因为我这个动作而有了反应,伸手抚摸我的脸颊,掌心还沾着汽油的气味和死亡冰凉的气息,慢慢滑过我的额角。黑暗中我听到他的语调轻缓下来,近乎极致的温柔教我背脊发凉,浑身都在颤抖:“不过我发现你和他在一起很快乐。我说过我爱你,魏琳。不像他们那种虚伪的占有欲,我是真的爱你。所以我不能夺走你的快乐。”摇摇脑袋想要躲开他的触碰,我依然紧紧闭着眼睛,竭力集中精神挪动被绑在椅背后的手,想要尽快割断绳子。曹晨却在这时腾地站起身,飞快地绕到了我的身后。我迅速拨动戒指捏紧拳头想把尖角藏起,那尖锐的陶瓷顿时刺破皮肉扎进我的掌心。“但是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看看你自己?!”突如其来的咆哮在耳边响起,他一把揪住我额前的头发拽起我的脑袋,疯狂地扯拽我的头发逼迫我张开眼睛,嗓音嘶哑的怒吼几乎震破我的耳膜,“四年前你们出了一趟国,你再次出现的时候就变成了这样……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的样子究竟有多痛苦?!”疼痛让我睁开双眼,模糊视线的泪水因为剧烈的摇晃而滚出眼眶,视野清明的瞬间,我看清楚了镜子里的人。那是个看上去已经年过半百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红色衣裙,苍老憔悴的脸肤色姜黄,泪水爬过松弛皮肤堆出的皱纹,双目空洞无光,满头灰白干枯的长发遮不住额角蜈蚣般狰狞丑陋的伤疤。她被绑在一张旧木椅里,被顶灯投下的昏黄光线描画出脸庞上每一道褶皱,神情痛苦地流着泪。她看起来那么丑陋,丑陋得就像一头濒死的怪物。那身红衣就是她躯体里溢出的鲜血。就连她的眼泪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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