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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衾寒被他看得有点尴尬,讪讪地松开握着他的手。楚衣轻回头看了风行一眼,随意点了点头。风行急忙从床上撑起来,楚衣轻也没有理会,径自转身走了。商衾寒怔怔地望着楚衣轻背影,长久地沉默。风行起身起了一半二师叔已经出去了,此刻也不知道是该继续起来还是重新趴回去。商衾寒过了好久才感觉到儿子的进退维谷,轻声问,“你二师叔他,很生气吗?”“是风行不好,二师叔光风霁月,自然不喜欢风行用心太过,”风行道。商衾寒摇了摇头,“光风霁月?新旸才是吧,他,太通透。把什么都看透了,就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了。”他感叹了这一句,又觉得在儿子面前不该说这个,立刻转移了话题,“昭列他怎么说?”他又看了儿子一眼,“趴着回话就行了。”“是。谢父王。二师叔说,以后不许利用感情威胁任何人,如果再犯,风行会自断双腿——”他说到这里有些迟疑,父亲不会误会二师叔吧。“自断双腿?”商衾寒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还是没有变啊。”风行隐约听到父亲感叹了句什么,却不敢多接话。商衾寒抬起头,细细看了儿子一会儿,“你二师叔是为你好,他既然不喜欢,以后别这样做了。毕竟,不是正途。”这一次风行倒是不敢再床上赖着,再痛再受不住,也是规规矩矩地站起来绷直了双腿,“是。孩儿谨记父王教训。”商衾寒点了点头,亲自扶儿子躺下,“你二师叔是怕你不听话耽误了自己,别辜负了他这一番苦心。”“涣儿知道的。”风行知道在自己面前谈起二师叔的话题父亲总是尴尬的,索性让自己孩子气些,他些微的依靠着父亲,“爹,时辰还早,您不是最讨厌昼寝的吗?”商衾寒道,“你先趴着,我待会拿本兵书来给你。”“涣儿就知道,父亲不会轻易放过我的。”看父亲的语气带些玩笑的意味,风行也敢跟着凑趣两句。商衾寒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儿子高高肿起的屁股,“不疼你?你别忘了还欠为父几百下呢。”“爹饶了我吧,涣儿还想给您洗脚呢。”他说到这里却突然牵动身后的伤,蓦地一痛,嘴角抽了起来。商衾寒伸手撷掉他额上的汗,“疼得厉害就不用彩衣娱亲了,睡一会吧。”大概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儿子是不可能睡得好的,索性快些替他上药,上好了药便出去,不再耽搁他休息。“在想什么?”赫连傒远远地望见晋枢机晃着一株狗尾巴草,他躲避商家父子的家事到另一边来,可心里究竟惦记晋枢机的。“没想什么。”晋枢机收起了剑,“我以为你离开了。”“哦?”赫连傒饶有兴味。“这座山寨不是已经姓商了吗?是我技不如人,害你丢了这么一片宝地。”晋枢机道。赫连傒不过一笑,“商承弼早盯上这块地方了,是不是宝地,现在还不好说。”晋枢机用手肘夹着剑,双手轻拍拍掉了手掌上的草屑,转身走了。“重华!”赫连傒叫他。晋枢机回过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就一个人。”“我不打扰你。”赫连傒看他。“就一会儿。”晋枢机突然转过了脸。“重华,你并不是输给商衾寒父子,这个寨子位置太微妙,不要了也就不要了。”赫连傒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他摆下阵势向商家父子约战,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重华公子又怎么受得了。晋枢机定定站在草丛中,“赫连,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不是不被打扰,也不是不想依靠。我的时间很少,没有心情去为小小的失利伤春悲秋,能不能,让我安静一点。”赫连傒沉默。晋枢机突然转身,“让我安静一点!我已经离开了那个皇宫,难道,还要我像求商承弼一样求你吗?”赫连傒一怔,那一刻,他终于开始去想,是不是即使得到了这个人,他却依然不会站在自己身边。草原上的孤狼背过身向外走,和曾经的重华公子,两个挺直的脊背相对,渐行渐远,突然就像是游离出两个世界。“皇上。”小顺子自晋枢机走后就一直留在这里服侍商承弼,商承弼如今已渐渐恢复了饮食,上朝的时候也不会走神到让元老大臣们误以为他得了失心疯。圣心难测,可咱们这位皇帝的心也太好猜了。后宫的赏赐不再流水的往临渊侯府搬的时候,每个人都知道,皇上的心情很糟糕,是真的很糟糕。商承弼抬起眼,他的眉峰太长,略略一扬,就有一种慑人的压迫力。“前边儿传来的消息,靖边王攻下了山寨。”两个月来,小顺子曾经试图用最委婉的语气来传递晋枢机的消息,可是,商承弼的暴跳如雷让他知道,惟有用最快的速度说清事实才是活下来的不二法门。“他呢?”商衾寒站了起来。“临渊王还在寨子里——”小顺子用舌头刮擦着干裂的嘴唇,“赫连国主也在。”意料之外的,商衾寒居然没有发脾气。“有个人照顾他掖好,王叔并不是会看在楚衣轻份上对他留几分情面的人,别吃了亏才好。他的伤呢?”小顺子斟酌道,“这倒没听说,只是据前边的探子回报,临渊王一剑削断了靖边王世子的枪。想来有楚神医诊治调理,王爷的身子是恢复的不错的。”商衾寒点了点头,“让他暂时离开一下,果然对身子有好处。”他似乎是有些感慨自己的大度,可是想到晋枢机离开了他反而过得更好,到底有些不是滋味。“回皇上的话,赫连国主失去了山寨,却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小顺子也不知道这对商承弼而言算不算一个好消息。“他不会走的。重华不跟他走,他千里迢迢追到大梁来又有什么意思。”商承弼似乎还很自信。于是,小顺子问出了每一天都要问的话,“皇上,既然临渊王舍不得离开,那接下来怎么办?”商衾寒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沉默,接下来怎么办,他也想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可是,再自我安慰晋枢机舍不得离开他,当时他那么毅然决然的跟着赫连走都是事实,如今没有一点适合的契机,他又要怎么接他回来。重华是个骄傲的人,总不能让他觉得这一次出走时闹脾气。或者,朕真的做错了许多,也该反省一下,给重华一些交代吧,“传朕旨意,马上就是冬至,给临渊王府所有下人每人送一盘饺子吧。”重华,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觉得我是真的想改变,就暂时让你知道,不管走得多远,不管身边的是谁,朕在这里,为你留了一个家吧。一百三十一、划地晋枢机贴着绝壁站在山寨门前,千仞峭壁,万丈深谷,心静不下来的时候就觉得天地间的自己好像是多余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将这种不合时宜的悲观抛到一边,他要活着,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只有活着,才能够洗刷耻辱。于是,他的眼睛开始向远处看,最远最远的远处看,他想,是时候离开了。晋枢机不知道自己是在发呆还是功力真的受损太多,楚衣轻走过来的时候,他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足音响起,猛地一回头,而后便自嘲的笑起来,“如果不是你的话,恐怕我刚才已经死了。”“你在出神?”楚衣轻比手势道。“我在等人。”晋枢机答。“等谁?”他的手势很清楚。“该等的人。”晋枢机觉得自己没办法回答这句话,他的理智太清楚的告诉他,赫连傒不会放纵他站在某个地方默默凭吊,哪怕他说了要自己安静一会,那个人总会来的。可是,他的情感却像是奔流的瀑布无法回收。楚衣轻轻轻握住弟弟的肩膀,哪怕他的手指是那么轻,却依然很有力,握得不痛,却像是能传递一整个世界的力量,他不会说话,他也不必说,他相信晋枢机是懂的,他希望这个弟弟幸福。但是,他比晋枢机更知道,他做不到,晋家人身上流着关于霸业与野心的血,更何况,是灭国亡身的耻辱,晋枢机若不报此仇,他不会幸福。于是,他便站在他身边,和他并肩站一会儿。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商承弼不是一个好选择,可是,赫连傒更不是。“重华!”果然,赫连傒并没有给晋枢机什么时间,他又一次过来,站在了晋枢机的另一侧,负手而立,隔着幕离的楚衣轻甚至在他的余光里都能看见跃动着的万里江山。“你来了。”晋枢机给了赫连傒一个好脸色。温柔的像是一个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那种目光,楚衣轻想,赫连傒该是如此的餍足。可是,为什么身为哥哥的他心却突然跳了一下,他心疼了。比看到被商承弼打得满身伤痕的晋枢机还要心疼。赫连傒的手环上晋枢机的腰,楚衣轻突然间颤了一下,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有一瞬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冲起了一股怒火,想一把将赫连傒推开。他的弟弟应该是美好的,骄傲的,一张琴一柄剑一副挺直的脊梁,而不是对另一把刀贤惠温存。“神医在生气?”赫连傒远比任何人敏锐,他明显感觉到了那透过重重幕离的凄凉又愤怒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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