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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寓荆将被子一闷,像是再也不想看到迟念,可是连他自己都知道,好像,刚才闷被子的时候又故意向师父那边移了移吧。迟念没说话,却用最轻柔的动作拍着他后背,轻到连言寓荆都感觉不出来,他知道,这个别扭的小孩需要安抚,却决不允许自己接受安抚,骄傲的人总是这样,期待而又戒备,痛的时候微笑,可是,为什么眼泪却要忍不住落下来,哪怕可以让我再冷硬一点,那我宁愿用千百倍的痛去交换。可是,又为什么不坚强。是不是因为心太累了,所以,眼睛才变成了一汪泉水,以为可以洗掉那些酸楚的过去,有时候,一厢情愿不止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躲在被子里的言寓荆狠狠咬着嘴唇,痛,深入骨髓的痛,背上凌乱的伤深及骨头,即使是最轻柔的抚摸还是痛,可是,竟是宁愿一直忍着也不肯说的。不是因为装作不知道他在照顾,而是因为,得到的太少,太过留恋。原来,义无反顾竟是一个如此悲壮的词,悲壮的令人窒息,却又窝心的令人沉迷。言寓荆一直在想,是不是除了王云天之后还是会有人对他好,以任何名义,除了爱情。命运或许玩弄了他太多年,终于也会给求生的人一点缝隙,迟念如神一般的降临,关心他照顾他,可是他还是会怕,会怕那样的疼惜只是因为承诺。双目已盲四肢尽废的王云天瘫在水牢里,“我,只希望,他,能得你庇护,一生——”迟念甚至还来不及答应,那个男人已经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以最残缺的方式将托付变成遗言,让迟念无法拒绝。言寓荆跪在他身边,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即使是为了弹丸之地也宁愿利用他辜负他似乎什么都比他重的男人居然用生命给了他一份如此厚重的爱,可是,为什么,他竟连一句话也不曾对自己说,哪怕只是一句,我爱你。言寓荆从来不是脆弱的人,言寓荆从来是最脆弱的人,他脆弱到要一遍一遍的剖自己的伤口,以为习惯了就不会痛,于是,他不痛了。不是因为麻木,而是因为,只有心中有爱的人才会有感觉,他已强迫自己将爱的权力通通抛弃了,决绝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后悔的机会。迟念突然住了手,狠狠将被子掀起来,看着言寓荆的一头冷汗就心疼的不得了,“拍痛你了怎么不说?”言寓荆没说话,迟念将他从床上拖起来,“寓荆,你听着。人永远不可以活得这么自私。我弄疼了你,你不说,你以为,最疼的是你自己吗?”言寓荆轻轻颤了颤,迟念伸手狠狠拍了拍他后背,言寓荆咬牙直起腰,额上的冷汗涔涔的落下来,迟念只是缓缓道,“记住,比你更疼的,是关心你,在乎你,疼爱你的人。如果,你不要让他们承受比你更多百倍千倍的痛苦,那就永远不要把难过藏在心里。无论是什么,都一样。”言寓荆知道他说的是关于王云天的事,兵临城下沈默靠着秋瑀宸肩膀站在门口,远远地就看到迟念走过来,身后跟着垂着头的言寓荆,落后半步,仿佛是挨了骂,又仿佛是发着呆。沈默跳过去,迟念伸手拦住他,“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虽是责备,却笑得温情。沈默嘟着嘴,“迟大哥又欺负他了。”言寓荆倒是破例没怎么说话,只是低着头,迟念笑,“今天要他先陪你玩玩,明天就和我回墓镧去。”沈默猛地仰起头,言寓荆的声音很低,“这些天耽误了训练,师父要我回去练功。”沈默听言寓荆这么说,也不好再留他,倒是秋瑀宸摆出一副斡旋姿态,“迟大哥,言寓荆的身体——”迟念笑着打断,又顺手摸了摸沈默的头,“明早我带他去看你比赛,开了庆功会直接走。”秋瑀宸笑望着沈默,沈默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可是想到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只是道,“还好,明天就比赛,今晚秋不会给我加很多任务。”迟念瞪他一眼,“训练的事也可以偷懒吗?”秋瑀宸连忙替沈默分辩,“迟大哥,小默一直都很努力。这些天,除了您和熳汐哥给他的任务外,他还要额外完成很多东西,真的很辛苦。只不过明天就要比赛了,我怕训练强度过大疲劳会引起肌肉僵硬,所以,比赛前都会替他减压。”迟念只是挑眉望了他一眼,“我问你了吗?默默从来不需要被当成女人一样照顾。”沈默看秋瑀宸挨骂,忙赶上去握住他手,对迟念小声抱怨,“迟大哥,你越来越凶了。”迟念还不及说话,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言寓荆却悠悠开了口,“师父——”迟念只一看他眼神就知道这孩子要说什么,又怎么能忍心要他再将自己剖一遍——如果能够如此纯粹的被宠爱,即使娇纵一点又如何,无论什么时候,幸福的脆弱总比痛苦的坚强好。迟念并没有等他继续伤心欲绝的敲击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截口道,“才知道,明天若是还打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沈默笑着往前走,“打不好你也收拾我,我哥也收拾我,禹落哥也收拾我,秋也收拾我,谁都收拾我。”迟念没有揶揄,沉默良久,才缓缓道,“禹落,会收拾你?”说完又掩饰般的笑了笑。秋瑀宸看他终究还是挣不脱放不下,不觉有些辛酸,原来,笑着羡慕甚至还不如哭着嫉妒,毕竟,恨的时候讨伐的是别人,爱的时候,折磨的却是自己。言寓荆却根本不给迟念伤怀的机会,立刻接口,“师叔不会欺负浴波的。”迟念一愣,“师叔?”说到这里又立刻恍然,笑了笑,“这种称呼还真是不习惯。”言寓荆却是一脸不服气,“那我该怎么叫,十四公子?像拍电影一样,还以为自己在影视城。师父,墓镧的称呼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诡异。”迟念回身狠敲他头,“再多话要你叫默默师叔。”言寓荆一听迟念如此威胁,不觉住了口,沈默在一旁没心没肺的笑,笑罢才小声道,“他敢叫我还不敢应呢。”迟念没再和这些孩子纠缠,伸手在口袋里一摸,扔过一个小瓶给秋瑀宸,“拿去擦吧,比乔熳汐的骗钱外国货好用。”沈默抢过来看那个沉淀着淡黄色絮状物的塑料小瓶,比口服液的瓶子还要小,“这个太少了吧。”迟念用相当鄙视的眼神望着他,“嫌少?当年你那个倒霉哥哥这么半瓶用了一年。”乔熳汐等迟念坐在沙发上才过来,“我受你点恩惠倒记得清楚。”迟念只是道,“我看是你记性差。明知道瑀宸明天要比赛,你要是早替他冰敷上药,怎么会肿得这么厉害?”乔熳汐也不解释,只是一脸莫测高深的微笑,秋瑀宸低下头,满脸的虔诚,“是瑀宸的错,熳汐哥早就将药品准备好了,是瑀宸一时忘记了。”迟念才不管秋瑀宸说什么,自顾自的吃着桌上的蜜饯,还不忘继续数落,“准备好了都盯不住,更失败。”大概是觉得在一群小孩面前和迟念斗嘴太影响形象,乔熳汐根本不接招,只是对沈默道,“你先带言寓荆去休息吧。”等沈默秋瑀宸都上了楼,乔熳汐才阴恻恻地道,“自己的徒弟刚出医院,还要他站在这里受风,也高明不到哪去。”迟念只是伸手将盛了松子的盘子拖过来,咯嘣咯嘣的磕,乔熳汐却是一颗一颗用手剥,两个人一个数落对方吃个干果还要装贵族,没意思;一个指责对方手抓了就往嘴里送,不卫生,斗嘴斗得不亦乐呼,完全不觉得这样的问题有失身份,仿佛看着对方气得七窍生烟就是这个世界最有趣的事。晨练之后的沈默看到秋瑀宸突然惊愕起来,秋瑀宸惯例般的轻轻吻他额头,“怎么了?”沈默指着他整整齐齐的一套学生制服,“从来没见你这么穿过。”秋瑀宸摸他脸,“怎么样?”沈默想了想,“一点也不像秋教练,倒像是小一号的非队长。”秋瑀宸有些疑惑,“小非?想象不到,他从来都不穿制服的,发下来第一天就当桌布了。”沈默恶作剧般的点头,“所以啊,你这样穿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真的会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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