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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夫人不置可否,脸上浮起一丝阴云,忽然又转开话题道:“听世子说,龙大将军好像对贤王殿下言听计从,两人关系不错,你可知是何原因?”归澜心想,云夫人是想通过他了解昭国重臣的一些内幕隐情么?龙傲池早就提醒过,云夫人可能会盘问他,让他自己衡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于是他犹豫了一下,颤声如实道:“下奴偶尔听闻,贤王殿下与主人可能师出同门。”云夫人眼睛一亮,原本不指望从归澜这里探听到有价值的情报,不过归澜能将这等隐秘都知无不言告诉她,说明他对她还是忠心耿耿。这傻孩子,经了多年折磨,他竟然还能如此顾念亲情,愿意听她的话?云夫人沾沾自喜,脸色也缓和下来,遣退房内仆从,亲手盛了一碗热粥,走到归澜面前,弯腰低头问道:“饿了吧?这粥赏给你。”归澜抬头望着云夫人和那盛满热粥的碗,身体禁不住颤抖,迟迟没有将手伸出来。他脑海中回想的是当年,云夫人也如这般笑吟吟亲自盛粥拿给他,之后,她将粥就倒在他面前地上,狠狠摔碎了碗,让他跪在碎瓷片上舔食一地狼籍。现在她又要重复这样的羞辱折磨么?侍女刚刚用温水为他擦洗头脸的热气尚未消散,可他心里已经再度结了一层冰。“你怎么不接我的赏赐?”云夫人看着归澜紧张害怕的神色,不安和酸涩之感更重,恍惚问了一句,语气里也带出几分不悦。归澜吓得慌忙叩拜,额头抵着地面身体颤抖得更厉害,卑微哀求道:“下奴知错,请主人责罚。”反正都是惩罚,无非痛或是更痛,他虽然这样求,不过早有了接受折磨的准备,放弃了希望。贤王和龙傲池给他十天时间,调查澜王堂弟的真实用心,他想自己怎么也能熬过,哪怕日日都被云夫人折磨几遍,毕竟她不会真要了他性命。不过能少受伤当然好,免得伤重昏迷耽误了正事。如果是按以往倔强性情硬抗他怕招来更多责罚,所以他立刻服软认错。归澜以前也是温顺小心地伺候,但他骨子里的傲气时不时会流露出来,在宫中并不像现如今这样惊恐卑微,连她的赏赐都能将他吓成这样,他究竟被龙傲池怎样折磨过?云夫人忐忑不安将粥碗放在地上,回了座位,忍着复杂心情,调整好语气徐徐说道:“贱奴,你怕什么?我又没说要责罚你。这几天还要等着你的血肉为引给明月治病,倘若让你再受额外的伤丢了命,就太不划算了。你先吃些东西,等会儿明月的药熬好端了来,有你受的。”归澜不敢怠慢,乖巧听话生怕云夫人会改变主意,抓紧将粥囫囵吞枣地灌下。果然一碗热粥下肚,比生冷腐烂的残羹美味许多,加之室内燃着火盆,他终于感觉到一丝温暖。他见云夫人面色仍然是缓和的,就大着胆子问道:“下奴想请问云夫人,郡主殿下究竟是何病症?”云夫人满心无奈,明月的病几乎都是因惦念担心归澜而起,她却不愿让归澜知道,只捡了其他原因敷衍道:“还不是为了婚事。也不知道楚国二皇子使了什么手段,让明月迷了心窍。我看贤王殿下老成稳重,又是大昭皇族,明月嫁给他比远嫁楚国更好。我劝了她几句,她想不开,连日茶饭不思,拖累了身体,这才病倒昏睡不醒。”贤王殿下的确是比楚曦云更可靠一些,可龙傲池都说贤王体弱多病,何况贤王恐早就心有所属恐怕不愿接受旁人。若依云夫人心意,强要撮合明月嫁给贤王,虽然对澜王大计能有些许贡献,但是对明月也会产生不小的伤害。归澜正思量间,门口侍从禀告说汤药已经端来。云夫人立即恢复到常态,让人找来一把匕首连同一只空碗递给归澜,冷冷吩咐道:“贱奴,方子上写着每次服药都需半碗鲜血浸泡指甲盖见方去了皮的嫩肉为引,你快些备齐,不要耽搁让药凉了。”归澜不敢犹豫,就跪在原地微微撩开单薄破衣的下摆,拿起匕首划破大腿肌肤,剜下一块嫩肉,小心地切去粘连的皮,放入碗中,接着他将匕首深深割入手腕,挤压腕脉徐徐灌入新鲜热血。他唯恐不够用,故意多放了一些血。“贱奴你做什么,想找死啊?”云夫人紧张地喊了一句,周遭侍从们都似有些不解诧异,她又说道,“分量多了怕会影响药效,你们还不看好了那贱奴。”80剜肉割血(中)云夫人一边说一边向左右使眼色,立刻有几名仆从冲上前粗暴地夺走归澜手里的匕首,将盛了血肉的碗端起,仔细检查倒出多余的,方拿给药童调对药汁。云夫人亲自接过调好的药,试了温度,这才端入内室,耐心地喂昏迷的明月吃药。仆从们簇拥着云夫人,守在内室门口听命,根本没有人关心地上跪着的一个奴隶的死活。归澜自然没有期望有人会为他包扎伤口,他咬牙忍痛,暗中运功调息止血。他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本就少得可怜将将能敝体的破烂衣物,实在扯不下一条多余的布包伤,他不禁苦笑。忽然他又想到束发的布条,急忙解下来,缠住大腿上少肉的血洞,手腕那里却顾不过来,唯有晾着等血自己干。他猜一会儿他就会被赶出房间,外边风雪寒风中冻一冻,伤口僵硬麻木或许能少些痛楚。云夫人喂完了药,明月还是没有回复神智,云夫人交待几个细心的侍女留下服侍,自己转身从内室出来,脸色阴沉。归澜隐约听到明月在昏迷中呼唤着他的名字,他于是大着胆子跪行几步到云夫人脚边,恳求道:“云夫人,可否让下奴去看望郡主殿下?”云夫人眼中流露出憎恶之色,一甩手狠狠掴了归澜一掌。归澜身子晃了晃,勉强支住没有倒下,不过垂了头不敢再说话。云夫人狠狠骂道:“贱奴,你这肮脏样子岂能近明月的身?快滚到外边去,别再这里污了我的眼睛。”归澜知道云夫人怕是因为明月的病情没有起色而迁怒,他并不怪她,依言顺从地跪爬退回门边。屋内侍从打开房门撩起厚重的棉帘,立刻有一阵冷风卷着雪花冰渣灌了进来,靠近门边的人都是瑟瑟发抖。归澜想要起身迈步走出去,无奈跪得久了腿上又有伤,动作十分艰难。云夫人忽然又说道:“先关上门,贱奴你过来。”归澜不明所以,复又跪回地上,膝行向前爬了两步。云夫人低下头,眼睛紧紧盯着归澜腿上包扎的布条,因为刚才的挣扎移动,那布条已经被伤口绽出的鲜血染红。她阴晴不定地说道:“贱奴,把那布条扯了。”归澜凄然惨笑,暗自后悔,难道是这几日他在龙傲池那里受宠一时得意竟忘了规矩?以前在宫中,没有云夫人发话,他都不可以处理伤口的。今天恐怕折磨还没有结束,他怎么如此大意了。他没有犹豫,咬牙将腿上包扎的布条扯下来,不在乎血肉粘连的地方再度撕裂。云夫人皱眉,沉默不语。归澜感觉到她不悦不满,他猜测着随后会有怎样的责罚。多数情况,他很可能会被剥光衣服吊在院子里,挨一顿鞭子。云夫人为他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刑具,光是鞭子就有很多根,送给龙傲池的那根实在算不得什么。有侍女用火拨子翻动火盆里的木炭,发出声响,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云夫人扫了一眼那发出声响的地方,归澜顺着云夫人的视线看到那烧红的火拨子不由自主打了冷颤。他记得过往例行刑责的时候,云夫人用铁钳烧热了或是火拨子在他身上烙过许多次,有时是为了止血,有时则纯属发泄。云夫人看到归澜眼中流露出的恐惧和绝望之色,已经猜出了他多半是误会,以为她要用那些东西折磨他。她心里就如同埋了一根刺,动一动两边都痛,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归澜恐怕永远也不会相信,她自己也觉得诡异,其实她刚才是真的生出了不忍不舍,再没有其他目的,就只是单纯赏他粥喝,而现在是想要为他疗伤。她缓和语气说道:“归澜,我是要为你疗伤。”“下奴谢云夫人照顾。”归澜淡淡回答,垂眸做不出半分感激的模样,按照他的经验,伤口上撒盐能消肿,血流不止烙一下也很管用,主人给奴隶疗伤的手段很多,不过与刑责没什么两样。“你以为我要怎样为你疗伤?”云夫人不甘心地问。归澜却恳求道:“其实下奴只是皮肉伤,不用劳烦旁人。”他知道若想少吃苦,实在逃不过“治疗”,那就不如自己动手,若是云夫人拿了火拨子,就不会是只烙在伤口那一处地方。“这点伤也是要治的。”云夫人加重了语气强调。归澜放弃了最后的希望,不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应该是紧张害怕的时刻,他却忽然想到了龙傲池,明白了当时在军营中,她估计是不忍心才丢下烙铁,又碍于军中威严不得不吩咐旁人在他身上打下奴隶印记。原来龙傲池在那会儿就已经动了恻隐之心,对他另眼相看了么?然而他有什么魅力,能够吸引龙傲池,让她对他生了男女之情呢?若真是爱,又能持续多久,当她对他失了兴趣,不再爱之后,他将如何自处?他尽量避免去思考这样的问题,因为想了就会生出疑惑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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