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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中,已经有人奔向龙马,仰头对季芳哭道:“我们的村子被毁了!”季芳低头看向那人,又看看其他人的表情,问道:“怎么回事?”年轻人们将人群中最年迈的长者搀扶出来,长者满脸戚容,颤抖着将前夜噩梦般的经历阐述一遍。家园被毁,族心涣散,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失望的?在长者说话的时候,赵钰拉过自己的弟弟,悄然问道:“你们离开后,都做了些什么?”赵煜答道:“季芳带着族人在林子里四处搜查余田余孽,如果估计得没错,我们这一整天,几乎已经把余田人都消灭了。”“有碰上异兽吗?”赵钰问道。赵煜摇摇头,“没有,都被避开了。”赵钰冷笑道:“把精锐部队抽空,让白泽直捣空巢,我都已经猜到她等会儿要说什么做什么了。”赵煜惊愕道:“她要做什么?”赵钰看向季芳,嘲讽笑道:“破釜沉舟,她这是要逼他们背水一战。”季芳听完老者的全部讲述后,沉默了半晌。林子里,年轻人们义愤填膺地叫嚷着要杀回村庄重夺家园,老人们忧心忡忡地思虑着从今往后何去何从,孩子们憋闷了一天的恐惧心情终于得到释放,他们哇哇大哭,抱着大人的腿争相擦着眼泪。季芳环视着众人,开口说道:“事实证明,不管我们最终如何退让,敌人永远不会放过我们,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赶尽杀绝,事到如今,难道我们还要像个懦夫似的坐以待毙吗?我们的老人我们自己赡养,我们的孩子我们自己保护,这个被人类统治的世界早已丧失公平与正义,时代需要易主,我们才是最应该站在顶端的人。”年轻人们仰望着季芳。季芳的脸上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杀我父母,我必叫它血债血偿,夺我兄弟姐妹,我必让他悔恨一生,抢我子女,我必要他终其一生来偿还罪孽,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家园已破,难道还要等着敌人将我们赶尽杀绝吗?”年轻人们聚集在季芳身边,摩拳擦掌,愤恨难抑。季芳调转龙马头,带着年轻人们就要往林外走去,可他们走出不过几步,便纷纷回头。身后的林子里,老人和妇女们带着孩子,犹豫地站在原地。季芳也回过头,微笑着看向他们。木苒站出来,挡在老人们面前,冷冷地看向季芳,“你不能带走他们,你现在带他们出去,无异于亲手埋葬了整个兆族。”季芳略略歪过脑袋,好笑地看着木苒,“木苒,你的罪名尚未洗清,你不过是把这些人带出村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村子深夜被袭不是你勾结神兽替它们打开了封印的暗门?你现在不让我带走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他们都是族里最软弱的一群人,留他们在身边,难道是为了给你当俘虏的吗?”全场寂静,惊疑不定的兆族人们来来回回地看着木苒和季芳,谁也不敢出声。季芳等了一会儿,略嫌无聊地拉着缰绳转过龙马,只留下一个消瘦淡漠的背影,“是主动战斗还是被动挨打,随便你们。”年轻人们跟随季芳朝前走,老人们依然犹豫不决,倒是那几个随同木苒一路保护老人而来的年轻妇女们忽然站出来,其中一个对着季芳喊道:“等等!我们和你一起去!”木苒闭上眼。妇女们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带起的风撩动她的鬓发,木苒闭上眼,眉心微皱,心中苦涩。人心永远都是最不定的东西。季芳停在原地,微笑地等待她们的加入。有一名妇女瘸着腿走到季芳的龙马下,她仰着脖子痛苦道:“我的脚受伤了,我能与你同乘一骑吗?”季芳看向她缠着绷带的脚踝,点头笑道:“当然。”妇女翻身上马,坐在季芳的身后。木潸却在这时忽然皱眉低声道:“……不对劲。”木苒看向马背上的两个女人,忽然想起那背后的妇女正是木老太太死前一直陪伴在侧的妇女。木苒的心突然如鼓擂动,她实在想不起来那妇女的脚何时受过伤。就在这时,马背上的妇人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毫无征兆地刺向季芳的后心口。突变来得太快,就连季芳都没有事先察觉,刀子刺进她的背部肌肉,却在离她心口毫许时,被迫停了下来。木苒大喊出声,“救她!”赵煜和木潸同时蹿出,朝那妇女飞奔而去。可是近在咫尺的季芳更快,身边两棵大树急速抽长出两条长枝,分别缚住妇女的两边手腕,将她拉离马背。匕首被抽离,季芳的背部骤然涌出鲜血。妇女被高高拉扯在半空中,从她面部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正忍受着足以撕毁她身体的可怕力道。刚才一起加入季芳队伍的几名妇女同时暴起,手中刀剑同时对向龙马上的季芳。季芳手腕一抖,手中一条藤蔓长鞭显现,那鞭子如蛇般凌厉舞动,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几把刀剑一并折断,同时间,周围大树震颤,无数叶刀纷纷射向偷袭她的妇女。“小煜!”木潸大喝一声,自己掠向左边,两手各自抓住龙马左边的两名妇女,将她们拽得躲过那密密叠叠的叶刀攻击。龙马右边,赵煜已经蹿到了妇女身边,他眼神扫过,视线所及的叶刀悉数化为灰烬,落成尘埃。季芳收起藤编,抬头看向最初刺她一刀的女人,笑问道:“为什么要杀我?”那被绑在空中的女人红着眼,咬牙怒道:“老族长虽然死得仓促,但她还是给我们留下了口信!”木苒诧异地看向她。季芳也分外不解,“什么口信?”女人咬牙恨道:“杀季芳,助木苒!”被赵煜救下的一名妇女怒吼道:“之前我还不相信,但是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才是要置我们于死地的叛徒!季芳!”季芳冷冷笑着,“你们这些墙头草,这会儿又要倒向木苒了吗?你们难道不觉得羞愧吗?”年轻人中本就有一部分人是跟着木潸的,这会儿已经自动退到木潸身边。木潸身后满脸愤慨的年轻人,季芳身边迷惘无措的年轻人,还有木苒身后摇头叹息的老人们。这三拨人渐渐明显了自己的阵营,他们成三角之势对峙在林地中央。从什么时候开始,兆族已经分崩离析至此。不安、怀疑、惊惧、忧虑、愤怒。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同一时间滋长爆发,心念不坚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季芳身后有人颤抖地喊道:“季芳,你快向他们解释啊,一定是老族长弄错了,或者她是被蛊惑了呢?”越来越多的人附和道。他们都希望季芳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像过去无数次般。季芳在他们眼里,是兆族不败的神话和希望。“解释吗?”季芳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你们希望我解释什么?”有人愤怒喊道:“说你不是叛徒啊!”季芳冲那人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根本没有叛徒,我和木苒,只不过恰好选择了两条截然相反的路而已。”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季芳淡然笑道:“你们难道没有自知吗?一直以来,你们所走的路都是对于过去的复制与循环,再这样下去,过去的悲剧也将被无限循环,你们即使目睹一代又一代的悲剧被铺展,也不愿抬起头去看看外头的天空有多辽阔,你们歧视异兽们的贪欲,却不敢正视它们实现自己圣世鸿天的梦想……”她的神情变得悲悯起来,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你们就像当年的我一样,无知且天真,任由看上去强大的人为你们做出人生的决定,却总在不该退缩的时候无止尽地退缩……承认错误有什么难的?为什么你们还不醒悟?”“错的是你,”赵钰走过人群,走到龙马下,他牵起垂落的缰绳,仰头看向季芳的眼,冷冷说道:“你总以为自己是神,可你不过是个人,因为你正犯着每个人都会犯的错,真正在逃避的人不是大家,而是你。”“为什么不承认呢?季芳?”赵钰的声音很轻,轻的就像刀锋上的薄光,“很小的时候我便听过一句话,‘罪恶衍生出更多的罪恶,悲哀衍生出更多的悲哀,永远找不到出路。’季芳,你杀了这么多人,你绕了这么多圈子,你找到你的出路了吗?你……见到你的姐姐了吗?”备注:赵钰说的那句话引用自宫崎骏的《风之谷》,原话是:“人类,就是一直在重复过去的道路。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对的,然后就由罪恶衍生出更多的罪恶,悲哀衍生出更多的悲哀,永远找不到出路。”烦请盗文者连备注一起盗走,尊重原著尊重版权。☆、74“你见到你的姐姐了吗?”赵钰问得很轻,就好像这个问题本身就轻得像一朵浮云。季芳坐在龙马背上,怔怔地看着他。赵钰又问了一声,“季芳,你找到你的出路了吗?”季芳的脸上忽然露出诡谲的笑,她眼角透着红,像一滴血落入白润的苍茫湖面,“你说呢?”她反问赵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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