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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刺客武功如此怪异,倒把众人吓了一跳,紧守住上下门户。眼见他攻了十七、八招,还是那等准头,才醒悟莫非是此人功夫太差?这才一拥而上,将他擒了,全身绑个严严实实,送到前厅总管跟前。这将军府的总管今年五十有六,平日里掌管府中大小事务,跟着老爷夫人已四十余年,忠心耿耿是不用说的了,此时正在大厅中交代下面各房的仆役,关于下个月老爷六十大寿的安排事宜。忽听得有人来报,抓到一个刺客,不过武功低微,瞬间被擒,料想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惊动主人,随手处理了就是。那刺客全身五花大绑,押到前厅跪了,却并不出声,总管缓步走到他身前,问道:“你是何人?因何潜入我府中?”那刺客沉默半晌,突然大声道:“我既被你们抓住,只管杀了我便是,问那么多干什么?”总管沉声道:“岂能那么容易便杀了你,起码要你交待是出自何人指派,到底有何目的?”刺客道:“我……我是私自寻仇!”“与你何仇?又是何人与你有仇?”那刺客连这府中主人姓什么都不知道,哪里说得出更多?只是嚷道:“我不会说的,杀了我!杀了我!”总管见他如此嘴硬,不觉冷笑:“你武功不高,却对主人恁地忠心,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上前一把撕下那刺客覆面的青巾,便待一掌挥下,恰在此时看清了那人的颜面,脸色突然变得极为古怪,颤声道:“你……你……”转头便对立在一旁的仆从道:“快!去请老爷和夫人来!”说完这句话,稍定了一下神,接着问道:“你快告诉我,今年多大了,姓什么,叫什么?”那刺客跪在地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情形变化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竟不知所措,呆在当场。见他没什么反应,总管伸指点了他腿上穴道,把他身上绳子解了,扶到椅上坐下,此时老爷夫人俱已到来,见一个陌生的少年坐在大厅之上,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去,心中都是一震,双双赶上前来,仔细探看。夜飞既是故意闯入此间,本是决意求死,料想将军府中,戒备森严,待被擒后承认自己有心行刺,定会被杀,便后悔也来不及,好过自己到时下不了手,谁知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正满心懊恼,一只柔软的手抚上他的脸,夫人眼泪簌簌下淌,叫道:“烈儿!”他吃了好大一惊,凝神看向眼前的中年美妇,只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陡然生起,怯怯道:“您是在叫我吗?我可不叫这个名字,您认错了吧?”听得他的话,夫人拉过老爷,哭得更厉害:“我怎会认错?震天,你看看,他是不是我们的烈儿?他……他跟你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啊!”夜飞眼前的另一张脸,虽皱纹已多,两鬓斑白,却浓眉俊目,威严逼人,那五官形状跟他真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如看见了三、四十年后的自己。他吃惊更甚,两眼睁得大大的,直视着那老人,竟无法移开目光。那老人此时也是眼蕴泪光,直直看着夜飞,轻拍夫人肩背道:“别太激动,问清楚了再说。”夫人好不容易情绪平缓了些,突然想起什么,撩开夜飞额际头发一看,惊喜的泪水又流下:“你这里的疤是怎么来的,可还记得?还有……你的小名叫什么?今年几岁?”夜飞如在梦中,他额头那个淡淡的旧疤便是引玉也未曾注意过,眼前这美妇却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由自主地答道:“师傅说从捡到我的时候就有,我却不记得是怎么来的。师傅叫我‘狗儿’,说是我自己告诉他的……”话说到此处,夫人已经将他紧紧抱住:“烈儿,你真的是我的烈儿!你这个小名,是小时为了避灾而取,亏得你那么小,却没忘记……”一旁的总管也老泪纵横,哽咽道:“天可怜见,终于找着二少爷了!”那面貌与他酷似的老人虽未说话,却将手伸了过来,颤抖着在他头上轻抚。他心底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还兀自不敢相信:“我有爸爸妈妈了吗?”自那晚飘然而去,引玉伤心至极,连带身体也是一塌糊涂。那夜他酒喝得太多,心情反常,有人勾搭便任由轻薄,那与他一起的男子需索甚是无度,他反而加以怂恿,身体本就有伤,兼之吐血后急运轻功,动了内息,行了三、四十里便颓然倒地,只略一运功便周身真气乱串,有如千万根小针刺在丹田,竟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此刻宿醉并内外伤齐发,狂呕不止,到得后来竟又连着吐了七、八口血。他怔怔看着自己吐出的东西,惨笑不停,自出江湖十几年,从未有人能伤他一根毫发,今日竟沦落到如此境地。他自己也未想到,对夜飞会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若能杀了他,反而没这么气苦。原来这世上,竟无一人对他真心,师父待他,只是象平生最得意的大作,平日里孤僻严厉,哪有温情;师兄鬼影,生性冷漠寡言,与他亦无关爱可言;露水之欢,仅仅贪图他的年轻美貌,一夕过后便什么也不剩;家中状况他更对谁都不愿提起,已有数年未归;本来遇见夜飞,以为是平生幸事,从来不留的一颗真心不知不觉间全放在夜飞身上,已经想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哪想到伤他最深的竟然便是夜飞,从前他在心里暗暗发过誓,若真心喜爱的人对他负心,定要亲手杀之,作为了断。岂知真的到了这一日,他竟下不了手。他气夜飞,更气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象个女子般优柔寡断,自伤自怜。熬了半夜,天色渐亮时,他稍稍感觉好了些,挣扎走到附近一个小湖洗浴,此地他从前来过,鲜少有人居住,身体各处的不适若再不清理,已无法忍受。躺在冰凉的水中,他身体好痛,心更痛,却不可抑止的回想当初景况,那个笨笨的小偷儿远远跟在身后,探头探脑,自以为碰上肥羊,可惜碰上的是他这个魔头……不错,在夜飞眼中、心中,他便是个大魔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剩了吧。尖尖的指甲直刺入掌心,一缕鲜红渗入水里,他竟浑然不觉……为什么还要想他,不准再想了!苏引玉,你还是个男人,还是昔日的“玉狐”吗?你看你现在象什么样子?他尖叫一声,将湖面打得水花四溅,喉头一甜,又喷出鲜血。洗浴过后,一身的血污总算除去,心情也稍稍平静了些,他穿上那件满是血迹的衣服,漫漫前行。好在这件外袍中还有些银票,到了大路上,他拦住过路的一辆马车,随手便给了那赶车人一张五十两的,那人欢天喜地的收下,自然什么都不问了。赶了好一段路,车把式才想起有件事不问不行,转头满面堆笑的道:“请问公子,想往哪儿去?”引玉此时疲倦虚弱,浑身无力,实在不可长途跋涉,略一沉吟,小声道:“到前面的路口,便转道向西。”不过三、四个时辰,到了一个雅致的小庄院门前,引玉下车推开大门,缓缓行进,庭院中虽然陈设老旧,收得还算干净。引玉看着此间景物,心中颇不是滋味,径自向后院的主房走近。刚到门前,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唤:“少爷!是少爷吗?”眼前的门也登时打开,一个神情憔悴的美妇人站在门口,眉目间与引玉有六、七分相似,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引玉!真的是你!”引玉轻轻叫了一声:“妈,是我。”身后那女子也快步迎了上来:“少爷,您好久没回来了,快点进屋吧。”却原来是个二十七、八岁的丫鬟。到得里屋坐下,丫鬟奉上茶水便回避开了。那美妇紧紧拉着引玉衣襟,仔细看他,泪水流个不停,见他衣衫上带着血污,神情又很是疲惫,哽咽着道:“你怎么了?”引玉摇头道:“我没事。”反向母亲问道:“那个人……他怎么还不接你回去?难道便把你放在这里一辈子?”说着伸手替她拭泪:“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那美妇一听他的话,眼泪落得更急:“你不回去,他便只怪我。引玉,娘求你回去一趟吧,他可是你父亲啊。”引玉深深皱眉,扭头道:“我不回去,那种父亲我早当没有了。”美妇哭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引得你这么恨他?每次问你你又不说,我心里……我心里好苦……”引玉搂她入怀,安慰道:“没什么,总之我是来看你的,别提他了好不好?”安抚了好一阵,他掏出怀里余下的银票,放在母亲手里柔声道:“我这么久没回来,是在外面做正事,这些银票,你收好了。我只留几天就走,没时间照顾你,你自己保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只靠微弱的内力勉强支撑,此时脑中一昏,暗叫不妙,急急对母亲说了声:“我累了,先去休息。”快步寻到自己房中,总算是倒在了床上。昏沉之间,有什么东西重重压在他身上,想要挣脱却动弹不得,心中大急,便醒了过来。一双如鹰的眼神紧盯着他,无比熟悉又无比恶心。他大惊道:“怎么是你!”待要起身,却发现身上大穴均被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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