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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围观群众一听婉六、婉七涉的是《世子》案。嘿,幽梦派来的内奸?瞬间无人同情,反而纷纷婉六、婉七,两人只得灰溜溜走了。
韩月朗在明月剧院楼上,眺望着这一幕。他的手扶在栏杆上,旁边就是几片落在栏杆上的树叶。
天气开始转凉了。
骆银瓶跟在韩月郎君身后——她本来是想找他商量别的事,结果韩月朗一句“随我上楼”,该开口的没开口,没想瞧见到上来瞧见了。
婉六、婉七的身影消失不见,韩月朗缓缓转身,沿着走廊走去后边。骆银瓶在旁观察,暗暗想着韩月朗好定力,全程俯瞰面不改色,韩月朗忽然就扶住了墙。
骆银瓶心一慌,很担心。
韩月朗用极慢的速度转身,背靠着墙,慢慢滑下,最后坐在地上,手垂在两侧。他的脸上迅速泛起苍白,眉头却极其舒展。骆银瓶曾经历过,晓得这是大事了结后的松气和虚脱。
原来他也不是无懈可击,同样是凡人。
骆银瓶便没有开口,而是同样席地坐下,就坐在韩月朗旁边。
他许久都没有言语。
这栋楼是明月剧院最高的楼,在京师也是排得上名号的高。两人坐着远眺,视线所及是京师一座又一座整齐的屋顶,重檐单檐,玄山硬山,各种类型的都有。在屋顶的尽头是紫色的云海,和越来越暗的天。
终于,天全暗下去,夕阳成夜。屋顶变得模糊,反倒是屋顶下的万家灯火在这一瞬间你争我赶的亮起来。
黑暗中的盏盏灯光总是令人感到温暖。
“瑶月宫中瑶月殿,瑶月殿中瑶月郎。”韩月朗忽然道。
骆银瓶:嗯???有点耳熟?
韩月朗继续轻声吟道:“皎皎无瑕阶上坐,便觉欢喜日月长。”
骆银瓶想起来了,盗版小报上说韩月朗入过什么瑶月宫。但此时此刻,她不问,就默默地听他倾述,不打断。
韩月朗告诉她,自己年少时曾加入过“瑶月宫”,这是一个由二十四位少年组成的团体,少年们有各自的名号,但也统称“瑶月郎”,由所谓的“宫主”管理。韩月朗只简单描绘了会,骆银瓶就理解了,“宫主”其实是与碧云先生类似的角色。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
韩月朗继续道:“瑶月宫条例诸多,比方说,我们每个人的名号,其实就是宫主给我们设定的样子。出现在大众面前时,妆容、服饰、性子、言语甚至笑还是哭,都要对应着名号来演。人后休息,也不可以呼喊真名,只能喊名号。每日上工都排得满满的,从卯时至子丑之间,不断地在演戏、歌舞、宣传……什么都有,常人根本想不到。”时隔数年,他聊起这一段,仍显疲态,“我爹反对我入行,我是一个人从越地奔来京师,入的瑶月宫。入了便出不去,与家人断了音讯。宫中二十四人,总有亲疏远近。与我走得有两人,情况同我差不多,也是家人反对。所以遇着苦闷,只能三兄弟间诉苦,久而久之,互相照应,结为异姓兄弟。那时互通真名是被禁止的事,我们却大着胆子私底下都喊真名。我的名号是‘花枝’,宫主说我只要维护好容貌,仰着下巴保持冷漠,不被别人采摘到便好,呵!可他们敢喊我‘韩月朗’。我也敢喊他们,成天‘朱大醉’、‘叶兰庭’的呼喊,根本不管他们的名号。叶兰庭偶尔会提一嘴,说还是喊他名号,其实喜欢名号胜过真名。那时宫主看他生得柔美,常常有女儿态,便给起名号‘幽梦’,让时时作阴郁态。”
骆银瓶听到这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幽梦”?“幽梦剧院”那个“幽梦”?她忍不住望着韩月朗,问道:“所以……‘幽梦郎君’曾是你兄弟?”
许是方才的回忆太开心,韩月朗与骆银瓶对视时,脸上仍漾着丝丝笑意。
她问的话,他也没回答。
她只好换个方式,再问:“那‘瑶月宫’后来怎么就不存在了呢?”
“若说宫主死了,便散了,你信么?”
“信。”他说的她都信。
韩月朗抬起手,似要环住骆银瓶,她不由得身子瞬间僵硬。
但韩月朗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便把手放下:“宫主的确去世了,瑶月也因此散了,但这两件事具体都不太清楚,因为那时我已被逐出瑶月宫了。”他自说自笑,“都是为了朱大醉那个混球!”
韩月朗告诉骆银瓶,彼时瑶月宫繁琐条例中有一条:瑶月郎不能动情,更不允许与女子有感情纠缠——只有这样,京师里倾慕瑶月郎的小娘子们才不会伤心,才会继续砸钱。
韩月朗和叶兰庭都严格遵守条例,朱大醉却与一位小娘子暗通曲款,一对小鸳鸯经常在韩叶两人的掩护下私会。后来,朱大醉胆子愈来愈大,竟偷娶了那小娘子,还把她藏进瑶月宫来。
胆子忒大,终有失手!
宫主发现了小娘子,询问起来,朱大醉一时怂包竟不敢认。宫主见无人承认,竟鞭刑那小娘子,惨不忍睹。眼瞧着小娘子就快被打死,韩月朗忍不了害性命的事,站出来替朱大醉担了责。叶兰庭此时开口做佐证,还拿出证据,坐实了韩月朗的“丑事”。
宫主便把韩月朗同鞭一顿,逐出宫去。
哪晓得他前脚才走,后脚叶兰庭竟改口指认真正违例的人是朱大醉,拿出更多确凿证据,宫主便把朱大醉也逐了。
后来的事,韩月朗开了明月剧院,朱大醉先开一座大醉酒馆,紧接着实业,越来越多。两兄弟各自火红,倒是瑶月宫,却落败了。
韩月朗讲到这,又笑着摸摸骆银瓶的脑袋——方才摸过,甚是软糯,有点上瘾。
她瞧他。
他便道:“回去啦,起风了!”自个用手撑着站起来,又牵她起来,牵的时候一楞,待两人往楼下走的时候,韩月朗道:“回去多吃点,你现在瘦得厉害,我都能一只手把你拉起来了。”
两日后的早晨,阳光洒在大街上,两旁的树叶子沙沙地响。
骆银瓶今儿没去明月剧院上工。
她向老张告了假——本来打算是向韩月朗告的,但那天他不吐露一大堆心事么?不是时候,就干脆找老张了。
骆银瓶今儿去看刑大夫。
他上次嘱咐过他,吃完所有药,就来复诊。
刑家医馆门前的病人比上次少了些,但仍多。她挤进去打算敲后门,门却先开了,刑重山笑着把她迎进来:“楼下见你来了,便下来开门。”
二人互相客套一番后,刑重山告诉她,早上要弄麻沸散辅助叔父开膛,让她等等。
骆银瓶自然答应,刑重山便把她安排在客房里,这一等就等到下午,中间还混了餐饭。到了未申之间,刑重山才一脸疲惫进来。
骆银瓶瞟一眼,刑重山的袍子一角扎着,没理顺。刑重山顺着她的目光检查过去,才发现出丑,哈哈大笑:“刚一边往这赶一边换袍子,失礼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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