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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丞本以为等不到楚行云,现在却等到了,所以他很可耻很自私地感到庆幸。
他陪着楚行云在车里静坐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下班后归来的车辆逐渐增多,小区保安朝他们投来谴责的目光,贺丞才发动车子把车开上路,问:“去哪儿?”
楚行云心里那道情伤不深不浅,像是被小满不慎用爪子抓出的伤痕,狠下心用手一抹,就平了。其实他早有预料杨姝无法陪着他走到最后,所以对这段感情的潦草结束并没有许多伤感,只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和挫败,算不上悲伤,但是足以在他心里留下印记。
楚行云拿出手机按着,说:“找个地方吃饭,饿一天了。”
贺丞留意观察他的面部表情,发现他低头在看手机,脸上浮现出恍惚疑惑的神色。他觉得是杨姝在和楚行云说什么,或者是楚行云在跟杨姝说什么,又或者是杨姝后悔了,想和楚行云和好?
总之楚行云脸上那疑惑又诧异的神色越来越深。
贺丞忽然向右急转,随着一声急刹车,车辆稳稳停在路边。
楚行云被惯性狠狠甩了一下,还没等稳住身形,就听贺丞冷声问:“怎么了?需要送你回去吗?”
楚行云抓着差点被甩出去的手机,迷迷瞪瞪地转头看着他:“啊?”
贺丞紧紧抓着方向盘,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前的车流人群,忽然牵动唇角露出一丝微弱的冷笑:“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杨姝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和你站在一起,你也给不了她想要的舒适安稳的生活,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虽然贺丞说得很对,但是楚行云仍然感觉莫名其妙,一头雾水道:“你在说什么啊?”
贺丞转头直视他,眼神笃定坚毅又充满勇气,一张底牌握在手里将出不出:“杨姝,我在说杨姝。”
楚行云的眉头渐渐抚平了,他沉默片刻,认真地看着贺丞,说:“杨姝已经过去了。”
贺丞目光一闪,忙道:“那你刚才——”
楚行云短促地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说:“工作。”
贺丞忽然解开安全带,倾身往副驾驶逼近,抬起右臂撑在楚行云身后的椅背上,左手捏住楚行云的下巴迫使他转头正视自己。
楚行云只觉车内光线一暗,下颌再次被体温偏低的手指钳制住,不知轻重的力道仍旧捏得他下颌骨疼,他不由自主地扭头迎上贺丞的目光。
“楚行云你听好,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或许会很惊讶,但是你听着——”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封闭的车厢内忽然响起一道机械又悦耳的手机响铃。楚行云心脏猛地一跳,面上一慌,连忙拨开贺丞的手,连来电显示都没看,匆忙地接通了电话。
是杨开泰,告诉他今天走访的结果。
今天早上,吴晓霜和吴耀文前脚刚走,他就对吴晓霜起了疑心。这个一直被他有意忽略的被害者未婚妻摇身一变,成了孙世斌的同谋共犯,虽然她的口供没有涉及本身,不足以引火烧身,但是这摊脏水她已经蹚了,那就得走到底。
他边听杨开泰说话边用眼睛偷偷去瞄贺丞。
贺丞已经坐回了驾驶座,并且放下了车窗,胳膊架在窗户上撑着额角,侧脸绷得紧紧的,下颌线条不停地抽动。他的眼神很恼怒,抓着方向盘的左手忽然攥成拳头朝方向盘上狠狠打了一拳。
一声响亮刺耳的车笛融于车流,并不十分突兀,但是楚行云却心里一哆嗦,甚至萌生了下车逃生的欲望。
不知道为什么,贺丞此番被打断的谈话,让他忽然想起在医院的那一次,贺丞作势要锁门把他困于病房之内带给他的无措和紧张。他预感到贺丞即将说出口又被打断的话是他接不住且不敢听到的,所以他现在只想逃,而且是迫切地想逃。不是逃离贺丞,而是逃离此时暧昧又古怪的氛围,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对贺丞的抵抗力有多弱,无论贺丞对他说出多么荒唐的话,提出多么荒唐的要求,他的意志力都会在贺丞的坚持下逐渐崩溃,他纵容贺丞已经到了甘愿放弃底线迷失自我的地步。
正因他预料到了自己无法和贺丞展开对抗,所以他现在慌不择路地想下车逃生。他也的确这么干了,但是车门锁着,他此时又不敢和贺丞搭话,只好僵坐在副驾驶,全然没听到杨开泰在跟他说些什么。
他看到贺丞阴沉着脸,越来越怒,越来越恼,也越来越失落,眼睛里漫出一丝很柔软无助的悲伤。
楚行云心里一动,心疼于贺丞无能为力的伤感和愤怒,忽然挂断了电话,咬一咬牙,狠一狠心,打算让贺丞把话说出来。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愿意承受……
前方路口忽然响起吵嚷声,顿时把楚行云混乱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两辆私家车在晚高峰的十字路口追尾了,被追尾的是一位嗓门大劲头足的女司机,在路人的围观下指着后车司机的鼻子骂,在交警还没赶到的情况下率先坐在了撞击自己车屁股的车头上。
他们的角度巧了,在小型车祸现场的正后方,福特SUV驾驶台上的行车记录仪恰好把事件全程拍了下来。
楚行云看看乱糟糟的人群,又看看正在直播的记录仪里的画面,敲了敲车窗,说:“咳,开门,我下去看看。”
贺丞斜他一眼,冷着脸把车门解锁。
楚行云推开车门,刚把右腿踏出去,忽然顿住,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坐了回去,紧皱着双眉倾身凑到记录仪前。他发现SUV的底盘高,所以记录仪的拍摄角度高于一般的轿车,此时拍摄前方的人群,呈俯拍状态。如果换成底盘较低的轿车,拍摄角度就会比较低,是平视,或仰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吴晓霜提供的行车记录仪里的拍摄画面,和此刻福特SUV中俯拍的角度几乎一模一样。
重点是,孙世斌的灰色现代不是高底盘的SUV,而是低底盘的普通轿车——
楚行云感到一股灼热的气血涌上头脸,烧得他面色赤红。瞳孔像是被击碎的一面玻璃,分割出许许多多凌乱的画面,仿佛是一幅被打乱的拼图,一块块破碎的场景拼凑相接,看似毫无关联,其实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些被刻意搅乱,甚至被刻意捏造的线索都握在同一个人手中。
一块满是裂痕的镜片中,浮现出一双灰蒙蒙的裹着寒光的眼睛。
望京路购物商场,杨开泰站在扶梯旁,避开人来人往的中心地带,把稀里糊涂被楚行云挂断的电话又拨了回去,响了两声又连忙挂断,心想或许楚行云现在有其他事要忙,他这边还没见到人,等见到人,问出点线索再报备也不迟。
大约四十分钟前,他们得知吴耀文的前妻姚娟在这座商场当保洁,今天上夜班。于是杨开泰和赵峰两人来到商场找姚娟,却迟迟见不到人。姚娟的同事说她五点多钟就来了,来了也没见干活儿,不知道在哪儿待着,一个多小时前见她在女厕所里坐着,被经理训斥几句后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至今没露面。
杨开泰问过商场保安,他们隶属一个部门,彼此之间很熟悉,据他们所言,姚娟并没有走出商场大楼,那就代表姚娟有意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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