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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昨夜细雨闲话风凉6(第1页)

施即休奔入山林,后山有一汪清泉,就是华成峰从前撒尿的那个。

即休像见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跳进那温泉水里,泉水虽温,但是把自己沾湿了,再站起来山风涤荡,便觉得凉了。

即休觉得稍稍清醒过来一点,待站妥,温泉边上已经围了一圈铁甲,手里拿着特质的短弩,弩上搭着短箭,齐齐地对着施即休。

朱敞站在泉边,“施偌,你快些洗,洗好了,太师爷请你回去说话。”

即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要回去说话,还是就地斩杀?”

朱敞撇嘴笑笑,似是势在必得,“那得看施将军你听不听话,若听话,便回府说话,若不听。”朱敞说到这,铁甲兵将手上的短弩抬起。

施即休半身泡在水里,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这外冷内热的滋味真不好受,腰腹间的伤口染红了一大片温泉水。施即休今日流了太多血,面上却不肯示一丝软弱,他冷哼道,“小儿信口雌黄,要你施将军听话,看你本事够不够!”话音未尽,仿佛一股大浪裹挟着无数刀锋,朝着围了一圈的铁甲兵射过去,定力不够的,手上松弩前先闭了眼。

极快一瞬间,便听得短箭噼啪入水声,待那升腾起的水花落了下去,哪还有施即休的身影。朱敞一指不远处的林间,那高处的树枝摇动,铁甲兵收起短弩短箭,齐齐朝着那个方向追去。这铁甲兵不可低估,身穿重甲,竟然能翻身上树,绝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也难怪,不带着高手,朱敞敢追施即休?

即便知道施即休早几日刚开腹取肠,今日又大战狂魔怀恩,接着又中了那药,朱敞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即休今日确实难过,从头天黄昏到现下将近午时,即休一口干粮没吃到,水只喝了一口,还是被人下了药的。他当时只觉得那是一杯放久了的旧茶,味道有些怪异,哪曾想防这一手。

上一次睡觉还是前天晚上,昨晚上的前半夜没睡,为了等秦书生的暗号上山,只是迷迷糊糊阖了一会眼,跟着就在那里瞪着眼等,即休即便是铁打的,此刻也有些生锈了。

若要是往常,这一伙穿重甲的,早被他不知甩了多远。

跑着跑着,已然离开了少室山,但群山延绵不绝,不知此刻是跑到了什么山上,那山渐渐地林木稀疏,一片片光秃秃的怪石,越不好隐蔽。到了日头偏西的时候,即休靠在一块怪石上喘息,铁甲兵又围了上来,虽然跟丢了二十几个,好歹也还剩四十人,而且他们围着即休,掏出干粮和水囊,开始吃喝。

即休一边十分警觉地感受着四周的气息,琢磨着这些人哪个好打一点,一边调整自己。奔跑了一下午,即休一直没停了调息,那药劲似是散了一些,但定是没全清掉,即休还是觉得胸膛里火烧火燎的,就想把衣服全脱了痛快。

可即便困兽也仍然是兽,不是家禽,不是家畜。

朱敞挥手,十名铁甲兵从大圈里突围到一个小圈,其余人还在外圈的再一次架起短弩。

内圈十名,互相对了一下眼色,迅疾出手,与施即休近身肉搏。

即休只有肉身,没有铠甲,也没有兵器,手足碰到铁甲间也知疼,外圈的弩手看准时间便放一记冷箭。

即休薅住一个近身铁甲的头顶冠,将那人提了起来,当做一个兵器肉盾,谁来打,即休便用那人来挡,有冷箭来也用那人来挡,即休动作快,铁甲兵占不了上风。如此防守没别的问题,就是太费力气,那肉盾一会便被冷箭射死了,即休轮着那人的尸体,像一柄大锤,朝别的铁甲兵砸过去,不多时,那十名近身的全被撂倒了,但是即休左臂上中了一箭,力气消耗太大,即休将那人盾一扔,抬腿再跑。

如此几番对峙与追赶,铁甲兵只剩下朱敞身后的五六个人,入了夜,越难追,即休身上挂了几处彩,深深浅浅的伤口都有,要命的是,即休十分疲惫,且还需和之前被下了那药苦苦抗衡,让自己不要失去意志,而朱敞,此刻还没有正面和即休交过手。

他仔细地看着即休的功夫,心里已经在想着他如何应对,用上这五六十名铁甲兵,将即休的耐力消耗殆尽,才好在他出手时一举拿下。

朱敞这些年,活在施即休的阴影下,他刚来相府没多久,即休便走了。朱敞武艺好,要强不要命,没多久便被提拔上来,即休走之前,他没怎么和即休正面见过,只是远远地看过,即休走了之后,他反而对他多了许多了解。

施偌是相府的暗火,提不得,一提便烧一大片,容正言会癫狂,朱敞见过容寿为数不多的几次情绪激动,都是和施偌有关。

施即休走的时候是逃走的,什么也没来得及带,朱敞见过即休的一些手稿,试图对这个人有更清晰的了解,他知道总有一天会与施偌面对面过招,但是他心里有所畏惧。即休写过他对各门派功夫包括他自己的功夫协作与制约,那里面的起承转合甚是精妙,以朱敞的造诣是想不出来的,即休在此道上,可称天才。因此朱敞心里便先怕了,可是怕,这一天也是要来的,因此他要天时地利与人和,他要施即休耗尽耐力与清醒,让他变得混沌疲惫不堪,如此朱敞才有机会。

即休还在相府留下了一把刀,是那几年即休用惯了的,并不是什么名刀,因为施即休不需要名刀,刀叫做问清风。朱敞曾用即休的刀,演练即休的功夫,在一招一式的拆解中细细地体会即休的心境,但是能体会到最多的四个字,变幻莫测。

而今日,朱敞便要直面这阴影了,那是他朱敞的心魔,他要么打碎那个心魔,要么永远臣服在那心魔之下。

朱敞酝酿了情绪,给自己鼓劲。这些年即休的功夫,与他曾经看过的,又是截然不同,套路都不一样,但是他也必须在这时候动手。

下弦月将近的时节,今夜月色不如昨。

一片光秃秃的山岗上,即休与朱敞对面而立,无风无雨无甚晴。朱敞还是领路将军样飒爽,仅剩下的五个铁甲卫为朱敞护法。即休形容却十分狼狈,可是他还在咧嘴笑,“朱敞兄弟,哈哈哈,你竟如此怕我?哈哈,非要把我拖成这样子,你才敢与我对弈,这好比下棋我让你十五个子,你就算赢,有什么意思?”

朱敞不恼,“只要能赢施即休,用什么手段,都有意思。”

朱敞从身后抽出那把问清风,即休一眼便认出来了,“朱敞兄弟竟是来给我还刀的,如此多谢了!”

朱敞不再与他口舌之争,挥起问清风,刀锋闪处,已到眼前,即休抬臂格挡,上来就使了一套鸳鸯斩,看朱敞的功夫杂糅,分不清什么门派,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朱敞练过他从前留在相府的功夫,虽然这些年即休的功夫多有变化,但是总有些不变的功夫,俩人套路竟十分相似,即休恍惚间感觉有点像在打几年前的自己。

但是越打,越不像,朱敞将即休的功夫用尽了,开始用别的功夫,虽不甚高明,但如今即休这个状况,久拖下去,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即休开始不停地变幻招式,各种狠厉招法,朱敞吊起十二分的精力应对。

即休一瞬觉得身体里有一条恶龙要钻出来,又一瞬觉得自己仿佛再出一招的力气也没有了,好像就要倒地,一个恍惚,终究被朱敞将问清风压在肩头,腿脚软,单膝跪在地上,问清风薄刃深入即休肩头。

即休扭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叹怎么还有这么多血,流了两天两夜居然还没流干净。问清风卡在他肩骨上,朱敞身后的铁甲兵围上来,手里轮着长铁链,往即休身上抽过来,即休无处躲,生生受了几下,肝胆欲裂,但那一刻,他心里突然觉得舒坦,有一个一开始让他开怀,随即又害怕起来的念头漫上心头,这样死了,了无牵挂,多自由。

可是要是死了,这七年白逃了,白熬了,对不起自己这些年机关算尽,隐姓埋名,半癫半傻。想到这,即休五内突然聚集出无限的力量,微抬头,眼里透着无尽血光,手脚突然了神力,铁甲兵被震飞出去,即休不顾肩头流血,伸手抓住问清风刀刃,压向朱敞手腕,劈手夺下问清风,以泰山压顶的招式一瞬间扭转战局。

朱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即休素来招式古怪狠辣凌厉,如今一夕被他翻转,想再控制局面,怕是难上加难。施即休夺了问清风,握着那把再熟悉不过的刀,几招快打连贯从指间流出,朱敞一瞬间仓皇起来,背上重重中了两刀,即休的手对这刀柄有着极深刻的记忆,一摸着,就仿佛重回了热血年华。

但即休知道自己这力道坚持不了多久,伤了朱敞,目的已然达到,旋身再跑,朱敞几人恍神间,即休已经消失无踪了,朱敞叫人马上四散开去搜查,但一共只有这几个人,他们知道,任何一个人单独遇上即休,绝无生路,因此搜索得也不十分仔细,只想着尽快完成任务。

即休老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亦步亦趋,跑着跑着,眼前有个黑漆漆的山洞口,一闪身便钻了进去,果然身后的声音逐渐听不到了。

这山洞越走越开阔,居然别有洞天,走了一会,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有一个洞中的水瀑,即休过去摸了摸,嗅了嗅,没有什么异样,捧了水喝了一口,清甜冰凉,差不多两日夜,终于喝上了一口正儿八经的水。

喝饱了坐在地上,看自己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那药劲好像过去了,施即休从内衬上撕下来几条布,清了身上严重的伤口,简单包了一下。

这洞内分高低两层,施即休进来的地方刚好是中间,上面一条水瀑倾泻而下,经过他脚下的青苔滑石,又向下奔去,往下望望,洞内幽暗,看不见底,水声也听不清。即休背靠着一块石头坐着,问清风放在脚边,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气,施即休猛然惊醒,见一个白衣赏的人,白纱蒙着面,手里持着一柄短剑,已然飘到他眼前了。那人动作极轻,像一片漂浮的羽毛,即休慌乱间脚踩了下问清风,问清风飞起,即休伸手接住,来不及出鞘,用那刀鞘挡了一下对方的短剑,起身后退,那白衣身影便缠上来。

那身影轻盈,但是剑法并不十分高明,机巧有余,力道不足,若是平常的即休,这人也就能在他手下走一两招,但如今即休虎落平阳。

即休接了几招,喝问道,“阁下何人?”

对方并不答话,继续欺身上前。那人忽然挽了个剑花,变换了一套剑法,即休大惊,这套剑法竟然用的是他神秀山的雏形。朱敞也练过即休的功夫,但是朱敞是自己摸索的,学得很不像,这人却不同,一招一式,走气带穴,力道招式竟然拿捏得十分精准到位,即休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顾不上周身疼痛难耐,即休伸手去取那人的面纱,那人飘着往后退,即休心里用力地思索着,这套神秀山,他教过谁?那人必定是得到过他亲手指点。这么一想,还真想起一个人,有一个太师府的七小姐,当年指点过她三招。

但又看不出是个女子,那人扎着高高的髻,髻上插着一根简单的桃木钗,像个少年郎,即休心下有了估计,越想拉下来那人的面纱看个仔细。

即休几度急攻,那人当真只会三招,三招过了,便现了原形,招架不住,被即休问清风刀背拍在肩头,受力掉落在水渍里,水下是青苔,那人脚下一滑,腰往后一折,眼看着就要顺着那水瀑往下掉落,顺着掉落之势,穿洞风过,扬起了那人的面纱,虽然洞中昏暗,但是即休还是看清了,他惊讶叫了一声,“凤灵岳!”脑子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然弹了出去,这水瀑下去不知道有多深,即休心里就一个念头,不能让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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