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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恪果真就这样离开了碧玉岛,去了山门那边,才祭出符舟,去往雨龙宗。
傅恪躺在符舟上,闭上眼睛,想了些将来事,比如先成为元婴,再跻身上五境,又当了雨龙宗宗主,将那倒悬山四大私宅之一的雨龙宗水精宫,收入囊中,成为私人物,再衣锦还乡一趟,去那偏居一隅的小小东宝瓶洲,将那些原本自己视为天上神女的仙子们,收几个当那端茶送水的丫鬟。什么正阳山苏稼,哦,不对,这位仙子已经从枝头凤凰沦为了浑身泥泞的走地鸡,她就算了,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天底下缺好看的女子吗?不缺,缺的只是傅恪这种志在登顶的天命所归之人。
傅恪高高伸出一只手,轻轻攥拳,微笑道:“剑气长城的女子剑仙,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被我金屋藏娇几个?听说罗真意、司徒蔚然,都年纪不算大,长得很好看,又能打,是一等一的女子剑仙坯子,那么剑气长城若是树倒猢狲散,我是不是就有机可乘了?”
至于万一剑气长城失陷,这么个烂摊子,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儒家圣人收拾残局,哪里需要他傅恪和雨龙宗出力。
不说中土神洲,只说近一些的,不就有那如今身在城头上的醇儒陈淳安吗?
何况这就只是万一。剑气长城的那些剑修,也真是有趣,浩然天下的练气士,人人怕死,剑气长城那边,反而个个好像怕活,做着求死之事。
想到这里,傅恪睁开眼睛,心中默念道:“可惜蛮荒天下的畜生太废物啊。”
有飞鸟掠过符舟,傅恪瞥了一眼,大笑不已。
诗家说那舟子水鸟两同梦。
我辈神仙客,御舟白云中,与飞鸟同梦才对。
芦花岛能够与那以行事强势著称于世的雨龙宗只是当邻居,而不是成为藩属附庸,没点本事肯定不行。
雨龙宗在最近千年以来,也就在那个剑仙手上吃了点亏,其余过路修士,哪怕是地仙,甚至是上五境神仙,一样给雨龙宗收拾得没脾气,反正下场都不太好。而雨龙宗离着三洲陆地都太过遥远,孤悬海外,天高皇帝远,所以雨龙宗的规矩,很多时候,要比儒家书院的规矩更管用。
芦花岛能够不被雨龙宗吞并,其实与自家修士没关系,只是芦花岛有一处上古遗址,被后世好事者命名为“造化窟”,据说有一个来历不明的道家高人坐镇其中,占尽了气运,不容他人染指分毫。不过关于这本老黄历,就连芦花岛辈分最高的修士,都已经无法确定真伪,因为实在是太过久远。胆敢去一探究竟的外乡大修士,一个个有去无回,也就渐渐断了念想,仙家机缘再珍贵,总不能为此丢了性命。再者,芦花岛自己都没半点非分之想,雨龙宗又不曾吞并此地,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情。
芦花岛只与雨龙宗最西南的一座藩属岛屿勉强可算近邻,与雨龙宗其实算是远邻。 芦花岛修士不少,只是钱不多,这得怨那个不爱与别洲打交道的桐叶洲,一艘跨洲渡船都不乐意打造,虽说桐叶洲到倒悬山一线,相比老龙城那些渡船航线,确实更加危机四伏,只是桐叶宗和玉圭宗那么大的宗门,如果真的愿意挣这份辛苦钱,凭借两座宗门的惊人底蕴,其实开辟路线,不算太难,也绝对不会亏本,可惜桐叶洲的仙家势力,以庞然大物居多,在浩然天下是出了名的吃穿不愁,与别洲几乎国国有仙府、州郡有仙师,大不相同。只说那玉圭宗,拥有一座云窟福地,根本不稀罕这类跨洲买卖。
用那姜氏家主的话说,就是老子打个喷嚏、放个闷屁都能挣钱,有那闲工夫跑什么倒悬山挣什么钱?
“你可以羞辱我姜尚真的境界低微,但是绝对不能侮辱姜尚真的挣钱本事,谁敢这么英雄好汉,我就用钱砸死他。”
可如果桐叶洲真有了几条跨洲渡船,挑选中转渡口,芦花岛就是选。
芦花岛太过与世隔绝,修行一事,人人按部就班即可,挣钱一事,自有那出海的采珠客修士。所以这里的修士,反而更喜欢搜罗外面的奇人趣闻,拿来说道说道,不然修行来修行去,给谁看?芦花岛可比不上那雨龙宗,就没出过什么惊才绝艳的修士。
今天有了一场半点不让人奇怪的争执。
两帮修行资质很一般的少年少女,分成两座阵营。
原本是在争吵那雨龙宗的一个天才剑修,到底能不能与剑气长城的最拔尖天才媲美。所谓的天才,就是百岁之前,成为了金丹境剑修。
有说不能比的,也有说肯定相差无几的。
后来不知不觉,吵架就吵偏了,吵到了剑气长城到底是怎么个地方。
有说那剑气长城个个是英雄豪杰,是天底下剑仙最扎堆的地方,据说走路上,去买壶酒而已,就能随处可见,这么个地方,这辈子不去走一趟、喝点酒,就是对不起自己的修士身份。
自古以来的吵架精髓,就是对方说什么都是错,对了也不认,于是很快就有人说那剑气长城的剑修全是缺心眼,反正从来不会做生意,几乎所有的跨洲渡船,人人都能挣大钱,比如那雨龙宗,为何如此财大气粗,还不是间接从剑气长城挣钱。更有少年冷笑不已,说等到自己长大了,也要去倒悬山挣剑气长城的神仙钱,挣得什么狗屁剑仙的兜里,都不剩下一枚雪花钱。
一个路过的老修士,笑骂了一句“一个个只剩下骂架的本事了,都赶紧滚去修行”。
晚辈们非但没有听命行事,双方反而一定要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修士帮着评评理。
老人在芦花岛是出了名的故事多,加上没架子,与谁都能聊,心情好的时候,还会送酒喝,管你是不是屁大孩子,一样能喝上酒。
老人是金丹境地仙,祖师堂那边有张椅子,在岛上有一座占地极广的豪奢私宅,在倒悬山麋鹿崖山脚那条街上,更与山上朋友合伙开了一间铺子,连那南婆娑洲、东宝瓶洲的老龙城,北俱芦洲的骸骨滩,都去过,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是个什么风浪都见过的老神仙。
所以芦花岛的晚辈都爱听这位老神仙讲笑话。
一喝高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都能说出口,光是浩然天下的各地乡俗,就能说上几百种,什么立春日买春困,什么青楼里边花魁们会请那穿开裆裤的小崽子跳床驱邪,什么儒家书院不推崇烧纸钱一事,佛道两家也都不认此风俗是自家流传开来,然后就闹哄哄吵了好多年,听得芦花岛长大的孩子们,一个个憧憬不已。
光是玉圭宗那个姜尚真的诸多传奇事迹,老修士就能说上很久。
老修士其实最爱讲那姜尚真,因为老修士总说自己与那个大名鼎鼎的桐叶洲山巅人,都在同一张酒桌上喝过酒呢。
没人相信便是了。
老修士今天被晚辈们拉着不让离开,便捣糨糊了一通,说了些雨龙宗那位天才剑修的好话,也说了剑气长城的好话,这才得以耳根子清净几分。
老人沿着一条宽阔山道走下山,两侧古木参天,绿意葱茏。老人闲来无事,便按老习惯默默数着台阶,一直走到了芦花岛岸边。波涛阵阵,一望无垠,老人心情不错。这两年麋鹿崖生意不坏,挣了不少小暑钱,关键是老人觉得自己这钱,挣得有良心,干净。偶尔夜深人静,良心一起,老修士甚至都想要给剑气长城送些神仙钱。只是一想到这种笑话,就能让老人笑得合不拢嘴,你宋遂算个什么东西,需要你去送这点钱给剑气长城?认识剑仙吗?
老人挠挠头,有些惆怅,一辈子无甚出息的自己,若是真能与那姜尚真喝过酒,倒也好了。以后与孩子们吹牛的时候,拍胸脯震天响也不心虚。
老人回望山上,希望一直这样安稳下去,只有小烦恼,无那大忧愁。
老人回过神来,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重新登山,再数一遍登山台阶,脚步慢悠悠,半点不急。
遥想当年,少年身边跟着个脸蛋粉扑扑的少女,少年不英俊,少女其实也不漂亮,但是相互喜欢,修行中人,几步路而已,走得自然不累,她偏偏次次都要歇脚,少年就会陪着她一起坐在半路台阶上,一起眺望远处,看那海上生明月。
老人停下脚步,转头望向那海上月。
今人见过昔年月,今月曾经照故人,都曾见过她啊。
老人突然抚着额头,稳了稳心神,瞪大眼睛,凝神望向台阶上的月色,总觉得方才有一瞬间的古怪,只是环顾四周,天地寂静,唯有偶尔松花簌簌落地的细微声响。 老人心细,虽说不曾与姜尚真真正喝过酒,可走过数洲之地,见过奇人异事,却是千真万确,不觉得这细微动静是可有可无的小事,立即御风来到一棵古松之巅,依旧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护山大阵也没有丝毫动静。老人最后望向一座芦花岛上划为禁地的孤峰,是那曾经名声大噪又名声渐无的造化窟。
老人自嘲道:“若真是里面的老神仙出关,是好事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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