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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屏看完那叠纸上的文字,陷入沉默。
柳桐倚得到冀实同意,将信转给燕修桂淳阅读,复长长叹息一声。
“祸端多由贪念起。若此信与信中内容属实,此案当真曲折。不过,先需验证是否为栾生乳母所写。”
冀实微颔首,燕修桂淳也从纸上抬起视线,露出赞同表情。
众人查办案件的时间或长或短,但都知道,很多案件,特别是大案,往往有许多伪证,其中最棘手的一类就是编故事的人。
燕修道:“卑职以为,栾生案结案甚久,大件的证物有无存留难说,不过此案系大案,一些纸张证物,如这妈妈临死前写过指认梁氏是凶手的那张纸条,可能与卷宗封存在一处,说不定能找到。”
桂淳附和:“大人思虑周详,燕兄亦说得极是。需得找出证据。卑职办差这些年,真是见过不少稀奇人,连自个儿跑出来说自己是大案凶手的都有,更不用提那些非瞎说自己瞧见了什么,要当证人的,还有那些写传奇故事的。”
穆集亦开口:“吾经手或见闻之奇案,难比几位大人与二位捕头,不过也遇着过如捕头所说的这等人物。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记得也是好多年前,南边出过一桩大案,叫什么蝴蝶美人案,就是有这类人出来作怪,因为闹得太大,后来刑律中还添了几条。”
张屏、柳桐倚和桂淳同时看向了他。三人神色各异。
桂淳先道:“卑职惭愧一提,大人所说可是明州的蝶花美人案?若是此案,卑职曾有参与。”
柳桐倚再微怔,又望向桂淳。
穆集道:“应是如捕头所言,吾记得不太准确,就是有人捡到一本美人图册,册中女子被人依序杀害,都穿着蝶花衫裙……”
桂淳抱拳:“正是掌房大人说得这一桩。说来还是桂某参与查的第一个案子。”
穆集浮起客气神色:“真真甚巧。此案忒奇,某常于书册上读到,又屡听人提起,屡闻屡惊叹,不想办案的就是捕头。”
桂淳道:“大人抬举,卑职那时候比当下更是草芥一人,跟着打杂跑腿罢了,论真连个查字都算不上。”
柳桐倚凝视桂淳:“当年查办此案的是督军衙门,莫非桂捕头出身军中?”
桂淳爽快道:“回大人,卑职确实在南边军中待过两年。后来因一些事儿,脱籍回京,再之后才蒙恩到刑部当差。”
张屏亦看着桂淳。桂淳性格爽朗,又不失缜密,行动举止都与一般人不同,他早就猜到其可能出身军中。但没想到桂淳曾在明州待过。
冀实微笑:“如此,断丞与捕头亦算有缘。此案,先柳府君大人亦是主查吧。”
桂淳也露出惊讶神色,跟着向柳桐倚抱拳:“卑职唐突请教,先老大人可是曾在江东知府任上?”
柳桐倚道:“正是。先严当时奉命到明州查此案,不过先严到达之时,这案子已经快要破了。”
桂淳起身恭敬向柳桐倚一揖:“先老大人太谦虚了,此案若无柳府君大人,万万不能顺利结案。卑职失敬,当日只远远瞧见柳府君大人风采,至今铭刻于心。”
柳桐倚还礼,又道:“捕头谈吐洒脱,浑然京城风范,我亦未想到竟捕头曾在刘侯爷帐下,镇守东南。”
桂淳道:“禀大人,桂某确实在东南军中待过,但系程帅帐下一卒,未得有缘为刘侯部下。卑职在南边那几年,学过几分精致,可惜天生粗人,回京多年,又都忘得差不了。让大人见笑。”
柳桐倚再客气几句,心绪暗暗波动。东海侯刘侯爷镇守东南,按朝廷惯例,会另派一系兵为督。先怀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兵部尚书程柏就曾在东南为督帅。柳桐倚本以为,桂淳被王侍郎派来挖京兆府墙角,必是王砚的亲信。刘侯爷与王太师政见不合,无甚来往,可他的孙子与王砚打小一处玩,还曾一同被称做“京师六魔王”。若桂淳曾在刘侯爷麾下,到刑部被王砚看中也在情理之中。但未曾想桂淳竟出身自程柏军中。桂淳提到的明州案,正是发生在程柏做督帅之时。
穆集似是无意地提起这个案子,却透露了桂淳的出身。
刑部、兵部、怀王府、太师府、东海侯……
种种关系若隐若现,令柳桐倚不由得多想,又唯恐确实只是多想。
这厢张屏也仍在看桂淳,念头却很单纯。
他对这些暗涌的浪潮及流系全然无知,因而无觉,他只是在想蝶花美人案,这个案子他早就数次听别人说起或在书中读到。
常村正和巩乡长亦识时务地出声凑趣。
“惭愧小人无知,蝶花美人案小人曾听人提及,都说是十分离奇大案,侦破此案的大老爷当真是英明如星宿下凡。但一直未知详细。”
“老朽亦耳闻久矣,都道盛世明君,贤良辅佐,才能让这样的案子得以真相大白,但也无福详知究竟。”
冀实抚须微笑:“如此须得桂捕头来讲。我亦只从卷宗上读过此案,在座无人能有桂捕头所知详细。”
柳桐倚又微皱眉。连张屏都有一丝纳闷。
冀大人一直在把握问话方向,若略有偏离,都会被他引回正题。黄稚娘所住的屋子涉及数代人,其中暗藏诸多与而今案件之关联。常村正和巩乡长刚讲出缘起之一代的大略过往,按理说应当顺一顺思路,再往下,黄郎中、黄稚娘、丁小乙、潘氏、增儿,蔡府,都是关键。
蝶花美人案确实大案,但除了柳桐倚之父和桂淳曾经参与过之外,看来与当下所查毫不相关。穆集似是顺道提起,冀大人竟未将话题引回,而是让桂淳详细讲述。
饭间不谈公务?冀大人刚拿出了那叠书信。
让常村正和巩乡长稍微歇歇,安生吃饭?
这些席面规矩与人情施放张屏不擅长。他念头这么一转,暂将疑惑存下。
桂淳说了几句“卑职糊涂”,“当日只是个跑腿的,连打杂都不算”等等的谦逊话。
冀实与穆集都让他不要谦虚,想听他一说,或有很多他们不知道的细节。
巩乡长与常村正亦再表示十分想听。
如此一轮后,桂淳方才推脱不过,开始讲述。
张屏一边吃菜一边默默聆听,桂淳所说大致与他之前所知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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