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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做什么?”乐瑾瑜左右环顾,最终拉了房间里另一把椅子,朝前走出几步,坐到了我和邱凌都能够看到的角落里,“沈非,我想做什么,难道你和邱凌会不知道吗?”
邱凌怪笑起来,那笑声好像一只脖子已经被割开的公鸡。
“瑾瑜,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始终希望你能够及时停步,不要一错再错。”我努力放大音量,但我吐出的字句,是否和邱凌的怪笑一般难听呢,我不得而知。
“沈非。”乐瑾瑜阴沉着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边说边将头又扭向跪在那个支架下的邱凌,“这个问题,同时也应该问你才对。”
我和邱凌都没吱声,望着面前这分辨不出是天使还是恶魔的她。
她在缓缓摇头,这一肢体动作在当下这个情景下不是想要否定什么,而更多的是某种无奈。
“你俩是在我记忆断层另一面里,最后与我接触的人。嗯!或许,也不应该叫作接触,而应该说是最后影响到我的两个人。那么,在我那个记忆消失之前,我所要做的并没有完成的事情是什么呢?你俩,应该都记得的才对。”她缓缓地说道。
我的心在快往下沉没……
属于她的那柄随身携带的解剖刀……
她在知悉邱凌是梯田人魔后的第一反应是想给邱凌开颅……
邱凌描绘的故事中,她企图完成的摘取大脑的手术……
更多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来回放映——浸泡在玻璃器皿里的脑部组织;那个盛着带鱼与炒肉的饭盒;站在小小房间里用期待眼神看着我的女孩;以及、以及那一束掉落在精神病院重度危险病区的黑色兰花。 我不敢说出答案。
这时,邱凌冷笑起来:“乐瑾瑜,你还是想看看我的头颅里面,究竟装着一个什么样异于常人的脑子,对吧?嗯,这样看来,你的记忆并没有缺失,你不过是一直在伪装而已。”
“我不是你们。”乐瑾瑜站起了,“邱凌,你总觉得自己的童年是如何黯淡无光,但实际上呢?就算是害怕你具备嗜血人格的亲人们,他们的所作所为,始终是在引导你,纠正你。只不过,他们的方式方法并不是把你的心结解开,反倒让你学会了去压抑。但,归根结底,你还是有人疼、有人爱的。那么,你走到今时今日,不过是你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导致的。隔离!你所用到的防御机制就是隔离,你一厢情愿地将你所能看到、感受到的这些美好的一切,都拒绝于你的世界以外,令你对整个世界看法失衡。”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窗外的暴风雨声响也在肆虐,充当着她的帮凶一般。
“我呢?有谁尝试来引导过我吗?尝试来纠正过我吗?我的人生经历,与你们那关于情情爱爱的故事比较起来,又到底是谁更应该先行崩塌呢?”
“瑾瑜,在现在这个夜晚,我所看到的启动了分割与隔离机制的人,似乎是你。”我缓缓说道。
“是吗?”乐瑾瑜朝我望了过来,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恶毒的负能量,“那好吧,沈医生,请你给我解释下,什么是心理防御机制,什么又是分割与隔离。”
分割与隔离
我继续望着乐瑾瑜的眼睛,我希望能够溶解她眼光中的暴虐气息。我轻咳了一声:“所谓的隔离,是把部分的事实从意识世界里分割出去,不让自己意识到,以免引起精神上的不愉快。”
邱凌的声音响起,他再一次默契般在我的话音收尾处开始喃喃细语:“瑾瑜所给我定义的这个概念我承认。我是隔离着我的世界里别人对我的好,因为任何要浇灭我内心深处那团沸腾的火焰的人与事,我都视若不见。我的生母与养父其实对我不差,我的舅舅之所以毒打我,是因为害怕我学坏。好吧!瑾瑜,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了黛西——哼!那个愚蠢可怜的女人,她做的所有所有,在我看来,都不过是因为她低俗而又愚蠢的灵魂导致。于是,这些应该引领我走到阳光下的所有,都被我隔离在我做出任何决定时的思维以外。可能,这也是我之所以站到所有人的对立面的主要原因。”
乐瑾瑜抬起手,象征性地拍了几下:“两位心理大师说的都很好,你们的所学让你们活得比一般人都要明白通透。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作为一个医学院的学生,我当年又为什么要走进心理学的殿堂呢?”
“瑾瑜,不要说了。”邱凌一反常态地用温和的语调说道。
“我们并不熟悉。”乐瑾瑜轻蔑地看了邱凌一眼,“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或许,以后我会对你了解得更多一点,不过那是在我仔细地查看过你的脑部组织后。”
“你记得以前的事?”我尝试昂起头,企图用镇定的目光看她。但我实在无力。
“是!我记得。”乐瑾瑜朝我望过来,“之前,我很想深挖自己的过去。我在人前口口声声说道,不想重拾那将我伤得足够深的过去。但始终只是凡人,不可能真正抛却基本的人性。一直到……”
她朝我走过来,站立着的她对我来说,需要我努力仰视。而她,又有着足够的高度来俯视我,就像俯视卑微的蝼蚁。
“沈非,如我这般的失忆症,其实只是意识世界里筑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大坝,将某些记忆完全隔离掉了而已。因为那些记忆里,很多的辛苦,是我的身心灵都无法承载的。我想,我这么解释,应该是没错的吧?”她娓娓说道。
我点头。
“那道大坝,崩塌于昨天早晨。我从楼梯走上邮轮的露天餐厅,第一眼看见你的刹那,便莫名不安起来。紧接着,与你握手,再目睹你的反常,深藏于思想深处的片段一幕幕开始放映。也就是说,那一刻匆匆离开的我,与其说是避开你的无礼,不如说是在躲避与你的直面。最后,我回到房间,缩到了毛毯里。我开始小声抽泣,泄洪后的记忆让我泪流满面。但、但重新审视那一切的时候,我现,其实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并且,你对文戈姐的好,本就是我在那青葱岁月里爱上你的原因。那么,就算文戈姐已经离去,我依旧感动于你的执着,进而痴迷。沈非,”她顿了顿,“其实我在精神病院和邱凌聊过很多次,就像当年我与他在苏门大学诗社里作为朋友一样。我渐渐明白了他的那句话,并且觉得他说的很好——爱,是一个人的事,与任何人无关,也与世界无关。那么,我爱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也与世界无关。”
我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摇头。半晌,我小声说道:“这不是你走到目前这一步的理由。”
“哦!”她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想,我应该继续跟你说说我在哭泣完之后的所思所想。”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放在旁边圆茶几上的一支笔,将笔套拔开。接着,她用笔在被固定着的邱凌的头顶画了一个圆圈。笔的颜色是白色的,经过邱凌的头与头皮后,线条凌乱。
“沈非,还是应该感谢你俩。在没有了记忆的那些日子里,唯一能够让我沉醉的,是人的脑部世界完美的构造图。我开始痴迷于斯,并领着岩田,找到了过往收藏的脑部标本。你们也知道的,岩田对于犯罪心理学也很痴迷,是天生犯罪人理论的虔诚信徒。那么,在知悉了我的所学后,他的激动会达到什么程度,不用我给你描绘吧?但可惜的是,我们有天才的脑子,有庸人的脑子,也有多情人与无情人的脑子,甚至还有穷凶极恶的犯人的脑子。唯独缺少集天才与疯子于一身的人的脑子。而邱凌,正是我们所知道的最符合这些条件的一位。”说到这里,她将笔重新套上,扔到一旁,“嗯,邱凌,挺抱歉的。其实应该给你把头剃光,这样才是真正严谨的科学家做法。不过,那样做了后,你的尸体在之后就算摔得稀烂,警方也很容易通过你光溜溜的头皮看出你曾经被解剖过的痕迹。”
“瑾瑜,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努力让自己的说话声变大一点,“我不希望看到你走到无法回头。”
“哦!我好像忘记给你继续说道我昨天哭完后的决定。”她回过头来,光鲜依旧,但那满头银,却让她显得如同鬼魅。
“我开始琢磨一个方法,如何让自己真正忘情忘爱。方法显而易见,那便是在我所沉迷的方向渐行渐远。只有彻底沉醉于对于人体神经系统的研究,才能让我不再拘泥于情爱,得到真正的快乐与满足。紧接着,我猛然想到身边正好有一件让人兴奋不已的事,”她伸出手指,指向地上狼狈如同砧板上鱼肉的邱凌,“梯田人魔在邮轮上出现了。”
“和我一样激动的,还有岩田介居。他是不是一个坏人,我不敢定论。但他绝对是一个疯子,并且在他过往的生命里,肯定隐藏着或血腥或灰暗的、不为人知的一面。这点,我可以肯定,只是我不想去深挖而已。于是,我尝试着将某些大胆的想法透露给他知道,他欣喜若狂。我们本来想着,在将标本放到灯塔小屋后,便开始锁定你。因为我们认为,邱凌的再次出现,一定会和你扯上关系。果然……”乐瑾瑜笑了,“有时候我觉得,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一般。当我拖着拉杆箱走出酒店后,你竟然会跟踪我。好吧!我承认我并不知情,但你不要忘记了,岩田早就在那小山坡上方等我。站在高处的他,清楚地看到了尾随在我身后的你。接着,他不动声色,招呼我离开,并领着我躲在一个他事先现的僻静位置,观察你的行踪。但,我们并没有敢跟踪你,所幸我们也没有等太久,就等到了你的再次出现。在你的身后,多了位穿着黑色套头t恤的陌生男人。”乐瑾瑜抬起手,做了一个尖塔手势,意味着她对于目前这一切具备足够自信的掌控力。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们朝着灯塔小屋去了。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了李昊与晨曦岛上的警方。之后的一切,便是你们都知悉的,没必要我再说一次了吧?”
“你们躲藏着的山坡上方出现的命案是谁做的?”我用我微弱的声音问道。
“还用问吗?”乐瑾瑜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凶手不就跪在你面前吗?这具备着嗜血基因的家伙,会放过一丝丝作恶的机会吗?就算是邮轮上的前晚,他不是也没有任何理由地夺走了两个无辜的人的性命吗?”
“山坡上的人不是我杀的,邮轮上被布置出梯田现场的凶案,也不是我做的。”邱凌和我一样,想要将头抬高一点。但支架上那几个固定着他脑袋的塑料托,令他无法摆出他想要展示的嚣张与跋扈。于是,他最终只能翻下白眼,并继续道:“我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没必要否定什么。” “是吗?”乐瑾瑜转身走到邱凌面前,俯视着他,“那么,我们睿智的梯田人魔先生,不是你杀的,又会是谁呢?”
邱凌却缓缓闭上了眼睛,沉默了几秒,最后睁开眼:“瑾瑜,我可以告诉你是谁杀的,也可以选择不说,因为我不在乎人们怎么看我,也不在乎误解与委屈。现在,我想听你告诉我,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只是单纯地摘下我的脑部组织吗?还是有别的伟大的计划?我想,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一点真相,这真相,可能与你现在身边最亲近的人,有莫大的干系。”
岩田介居
乐瑾瑜再次抬起手,拍了几下:“邱凌,你觉得你把对付沈非的那一套用到我身上,管用吗?”
“是不是管用,不用又怎么知道呢?”
“嗯!好吧!”乐瑾瑜点着头,再次退后,坐到了那把可以同时直面我和邱凌的椅子上,“邱凌,其实你还算幸运,一个像你这么罪恶滔天的凶手,本该尝尽千刀万剐的痛苦。而我和岩田介居都是学者,我们有着足够的仁慈。所以,等会儿我们会给你进行全身麻醉,以避免你身体的强烈抽搐。接着,你会亲眼看到,我和岩田的双手在你头顶小心翼翼地敲打,就好像你当日敲断那些无辜女人关节时一样。你还会看到你那有着毛的头盖骨,被我们放到一旁。接着,你的意识开始变得凌乱,感官变得无常。那是因为我们的手掌会伸进你的头颅,缓缓捧起你那热乎乎却又冷血的脑子。”
“最后,你的身体会被岩田扛起,从这扇窗户扔出去。肆虐的暴风雨会让你的随风飞舞变得无法惊动任何人。要知道,从这27楼摔下去后,你的整个骨骼会碎成什么程度,相信你自己是清楚的。再加上雨丝的洗刷,最终,你今晚为了逃脱法律制裁而悲催的跳楼致死的报告,会是那么的自然与完美,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那堆恶心的骨肉中,是否有你那一捧肮脏的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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