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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客。”见净植在吧台前面坐下,他淡淡搭了一句。
净植问:“你们这里卖得最好的是什么?”
男人没再看她:“你买不起。”
净植笑了:“我敢问,您还不敢卖么?”
音乐声戛然而止,净植侧头看去,竟发现一大批客人都向她围了过来,“这女人在附近转悠好久了,指不定是条子派来的……”净植刚要佯装镇定,便被人从椅子上狠狠拖下!她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便被人猛地一脚踢在腹部,她立时拱起腰背、眼前发黑……
“停下。”
她认出这是那个调酒男人的声音,“这是玉京的人,宝皇后只说要让她长长记性,莫要将触角伸得太远。你们真把她打死了,宝家也担不起。”
净植已经半昏了过去,她感到有人将她抬起,紧接着又陷入了异常柔软的床榻。但腹部的疼痛如此尖锐,令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医生,这里有没有……”
她只看见那蓝绿色瞳孔的男人坐在房间另一侧的沙发里,正在把玩着指尖的旋刀。“哦,你醒了。”他站起身来利落地开了一瓶酒,“喝不喝?”
净植已感到身下黏腻一片,她哀求他:“求你,我肚子里的孩子……”
男人眼瞳微缩,立刻放下手中的旋刀走过来,看见她腰下那一摊鲜血时,立刻喊起来:“老八,去叫大夫来!”
男人刚要走,手指却被净植一把捏住,“你……你是……宝家的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男人眼神如豹,方才那一瞬的怜悯早已消失无踪。
“告诉我……你的名字……”
男人冷哼一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宝择辰,你千辛万苦才得来这消息,可要记好了。”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前提是,你可别死了……”
在玉京入职之顺利自不必谈,若你父亲叫做尔丞,也能得到相等的待遇。玉京比起养州来少了市井气,多了几分文气。破冰会上女孩儿们都笑盈盈打量着他,不到半刻就加了一长串的联络好友。尔敏在酒席过半出去透风,手指往下一直滑到“阿植”,他心尖尖上的,联络簿上头一名的阿植啊……
联系记录还停留在半个多月以前,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二月十九号。她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下午三点多发来时他正在超市:“要吃巧克力味的。”他回复:“好的。”
记录再往上翻,最早可以翻到七八年前。他是个念旧的人,从来不删任何数据记录,这些聊天对话也就一直留到今日:“尔师兄,商法的资料能不能借我复印一份,拜托啦。”
他回:“可以,你什么时候来取。”
那头说:“下午四点在图书馆门口,可以么?”
他回:“好,我等你。”
那头发来一个小太阳的表情,说:“谢谢尔师兄,代咱们寝室谢过啦。”
他其实很想问,为什么同级却要称他一声尔师兄。仔细想想后来也确实问了,可见印象深刻:“笨尔敏,这是有求于人的暗示呀。”
有生以来头一次被人骂笨,便是在这里。不能不记得,却,越来越淡忘。那时他隐约知道她父母双亡,有时想起来问候,却又无从开头。直到这次借资料,他才终于见到毕业之后的净植,笑容纯净,一如昨日。于是他放下心来,潜心读书。后来竟是几年不曾联系,若不是在养州法庭逢上,可能此生都记不太清有这么一个人曾存在过……
他在饮料机前投币进去,拿了一罐净植爱喝的桃子汽水。清脆地拉开那瞬间,他想,如果人生也可以封装加固、从头再来就好。他一定要拉住她,问清楚笨究竟是什么意思。或许像同级男生一样,给她买早饭、送她去图书馆。他们会一起打模拟法庭,一起爬山,在校园里最古老的一棵银杏树下接吻,或许她会告诉他玉无袖的事,他便可以在故事的最开始就告诉她:我想娶你,你只能欢喜我一个……
梦中快要举行到婚礼,他终于在饮料机哐当作响时回过神来。年纪与他相近的检察官助理正拿起一罐桃子汽水,冲他一笑。尔敏记得她姓陶。
尔敏没笑,这才是平日里的他。他略一点头,就回了包间向各位道别。理由是:爸妈催我回去。
好利落的反击呀,尔师兄。只是当你走到门口,迎上玉京阵阵焦干的寒风时,为什么停了下来,喝了一口冰凉的桃子汽水呢?
你一定是想起这个了吧……尔敏,此至玉京,天寒路远,多保重。
宝择辰一生最厌女人。
若说起缘由,大概还是他有一个太苦命的妈。妈是养州人,后来却被宝家老爷子硬是带来了宋州……说得好听叫“带”,不好听,就是一个“抢”字。总之养州来的妈在宋州算得上吃尽苦头,生下宝择辰不久就因产后并发症去世了。
宝择辰在宝家排行老三,因着苦命的妈也并不受宠。只继承了他妈妈那双倾城倾国的蓝绿色孔雀瞳,宝家那些见不得人的脏活累活都是他干。
你想,宝家大
哥宝择机,在京任安全部总理事。宝家二姐宝择凰,不必多言的皇后。只剩下他……偷鸡摸狗,明枪暗斗,除了执掌宋州大片的灰色交易与关系网络,一无是处。这辈子也只能留在这个困住他妈一生的边陲。
他喜欢卡萨布兰卡,喜欢极了。他常去调酒的“人间天堂”,常常放着卡萨布兰卡的各种版本。“这世上有那么多酒馆,她偏偏走进了我这一家……”
那倒霉女人走进来时,也放着卡萨布兰卡。不是什么巧合,只是必然的一种形态。他站在窗边,等待她醒来后,向她宣布她的厄运。宝择辰对于不幸,向来抱着残忍的戏谑之意。他等着她崩溃,想看她号啕大哭,要是能和他打一架,便再好不过……
“没了吗?”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怔了一会儿,呆呆地向窗外看去——对宝择辰来说,宋州唯一的可取之处就在这碧蓝的晴空了,敞亮。他等得有些不耐烦,故意激她:“孩子他爸在哪?”
“也好。”这是她那天的探视期内,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晚上,云峙失眠了。明明没有来由,但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绕了很远的路,借了过路人的电话打给净植,却只听见嘟嘟的忙音。
于是他打给云苹。这个时间,本该是休息的时间,她却正好接起:“喂,哥哥啊,你说多巧呀,肚子里的宝宝踢得我睡不着觉……”
“瞎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会踢你了……”说着那些絮絮的碎语,云峙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好梦。净植十七八岁模样,站在那头呜呜地哭。他拼命地追呀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她……
中途醒来了一会儿,紧接着又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算得上好梦了,他和净植的孩子坐在他的怀里格格地笑,又牢牢地捏紧他的手,像是害怕失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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