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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伫立湘江大堤的张闻天转过身来,他一看毛泽东敞着怀,拿着军帽,正大步向桥头走去,匆忙快走两步,提醒说:
“老毛,这是战场,要注意安全!”
毛泽东闻声回过身来,一看张闻天的表情,若无其事地说道:
“放心,我和枪炮有交情,它决不会找我毛泽东的麻烦!”
张闻天从一进中央苏区就听说:被蒋介石称为朱毛红军的毛泽东从不带枪,每次指挥打仗他都亲临战场,可就是没有负过伤,谁若问他“为什么”,他就笑答“和枪炮有交情”。今天,他亲耳听见了毛泽东说这句话,先是笑了笑,接着又有点不可理解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跟在毛泽东的身后,也大步向桥头走去。
毛泽东走到桥头,站在周恩来的身后,有意看了一会儿周恩来指挥过桥的情景,方才叫了一声:
“恩来!我们到了。”
周恩来闻声急忙回过身来,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毛泽东,各种情潮扑向心头。但是,他很快平静下来,十分礼貌地说道:
“主席到了,我就放心了。看样子,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嘛,为什么不坐担架?”
毛泽东与周恩来谈话总有一种感觉:只要一听他那亲切而富有礼貌的话声,就是天大的意见也会化解了。今天,当他再一听周恩来那沙哑的声音,遂说道:
“看你忙成这个样子,我安能躺在担架上吗?”
这时,周恩来突然之间想起了毛泽东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最高“三人团”建议的事来,他的内心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愧疚之感,因而他低沉地答说:
“可我忙的结果……”
“这是两码子事嘛!”毛泽东边说边抓住周恩来的手,真诚地说道,“走!我们一起过江。”
周恩来用力握了握毛泽东的手,然后抽回来,歉意地说:
“你和洛甫同志先走,我还要在后面交代任务。”
毛泽东近似苦笑着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再见!”遂昂起头,大步走上晃动的浮桥。
恰在这时,空中传来隆隆的飞机马达声,周恩来急忙大声喊道:
“主席!敌机来了,快回来防空——!”
毛泽东肯定听见了周恩来的喊声,但是他依然若无其事地走在浮桥上。当他听见了飞机沿江俯冲扫射的时候,他猝然停下了脚步,怒视空中结队飞来的飞机。有顷,一架飞机沿着湘江撒下满天的传单,徐徐飘然落下。毛泽东煞有兴趣地伸手接了一张,坦然地展开一看,上边印着:“共匪们,我们奉蒋总司令的命令等你们好久了,请你们快来!进我们安排好的天罗地网!”毛泽东看罢藐视地一笑,把手中的传单撕碎,掷入湘江。接着,他又冒着敌人的炮火、飞机的扫射,大步通过了这晃动的浮桥。
紧紧跟在毛泽东身后的张闻天似乎也忘记了敌人的炮火、飞机的扫射,也大步通过了这晃动的浮桥。
周恩来很是担心地把毛泽东、张闻天等安全地目送过浮桥之后,又迎来了史家所称的“特殊连队”。他不仅要告诉贺子珍她所关心的毛泽东已经安全过桥,而且还怀着崇敬的心情把董必武、谢觉哉、徐特立以及大文学家成仿吾、冯雪峰等人送上浮桥。正当他下令待命桥头两旁的红军指战员加快步伐过江的时候,警卫员在他的身后惊喜地说:
“长,邓大姐到了!”
周恩来闻声迅转过身来,只见蔡畅大姐小心地扶着一副担架向桥头走来。他三步并做两步地迎上去,问了一声“蔡畅大姐好!”便把视线投向躺在担架上的邓颖,目光和急切想见到他的邓颖的目光相遇,他关切地问道:
“小,你还好吧?”
或许邓颖过分地激动了,抑或是邓颖欲想说话的时候岔了口气,她竟然大咳不止,猛然间她感到嗓子眼一阵热,匆忙取出一方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往嘴上一捂,瞬间,殷红的鲜血把手帕渗红了一片。周恩来一见急忙俯身抓住邓颖的手,关切地说:
“小,你……”
“没什么,由于气候多变的关系,我的肺病又加重了些。”邓颖边说边打量周恩来那消瘦了许多的样子,心疼地说,“你一定又是几夜没合眼了吧?”
周恩来听后蓦地抬起头,望着泛着血色的江面,沉重地说:
“你看看这湘江中漂浮的红军尸体,我……哪还有一点困意啊!”
蔡畅自留学法国始就认识周恩来,在这以后的十五年中,他们曾几度在一起工作,对周的政治品格和工作能力是非常敬仰的。为了不使他和邓颖过分伤情,忙对周恩来说道:
“听我一句话:小交给我,可你自己也要管好自己!”
“那我就谢谢你了!”周恩来依然没有想到自己,“此地不是久留之处,你快陪着小上桥吧!”
周恩来送邓颖过江后的当天——十二月一日的晚上,他接到通知:我中央、军委两纵队以及掩护过江的部队全部渡过湘江。这时——也只有这时,他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或许过分劳累和紧张了,又顿感一阵心慌目眩,险些栽倒在湘江的桥头。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极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接着,他在警卫人员的陪同下大步踉跄地走过浮桥,骑上马又赶到了最高“三人团”的临时指挥部。他刚想倒在床铺上合一会儿眼,现上衣口袋中有几份电文抄件,取出一看,方知是以野战军司令部名义签的电文,由于他在桥头忙于指挥渡桥,未来得及细读。现在,他便倒在铺上全神贯注地审阅起来。
第一份,是十二月一日六时致红一军团的电报:“灌阳之敌三十日占领新圩,击溃我之部队并于追击中进至古林头上林家之线……三十四师及六师二团被切断,八军团不知,五军团无联络,但我们估计主力已通过,可至麻子渡方向。四师一部在光华铺被敌截击。五师及六师尚未完全抵达。已令三军团在界西南收集自己的部队,并扼阻敌人于界西南并派小部于界之东,另派出一团袭击光华铺之敌,万不得已,一号晚经路塘向江圩撤退。”
第二份,是十二月一日十四时致三十四师的电报:“六师之十八团于陈家背被切断……桂敌已前出到古岭头地域,我八军团被打散,估计该敌将向麻子渡西进。周(指周浑元)敌一号向麻子渡前进,明二号将会向界前进。全州之敌已进到朱塘铺,明二号将会向界前进。兴安之敌明二号将有一二团向界前进,在唐家市及光华铺有桂敌堡垒……我认为(三十四师)于突破敌围后西进,最适当的道路是由板桥铺向白露源前进或由杨柳井经大源转向白露源前进,然后由白露源再经河州向大塘圩前进,以后则于界之南的适当地域渡过湘水,届时桥梁或已毁坏,但大塘圩附近及界以南徒步……总的方向是向西延前进。”
第三份,是十二月一日十七时致各军团的电报:“在三十日及一日战斗中,桂敌之十五军已进到古岭头地域,兴安之敌无大变更,周(浑元)敌及湘敌第一路军尚无新的情报,我八军团之一部被敌击散,我六师约一个团及三十师被敌切断,其余部队均已渡过湘江。……”
周恩来每看一份电报,他的心头就增加了一份压力,因为形成这些电文的背后,是数以万计的红军指战员的生命啊!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在此生死攸关的时刻,作为决策者必须保持镇静,方能减少不必要的流血。为此,他躺在铺上认真地思考着。最后,他想到最为危险的是负责殿后的红三十四师。因此,他再次命令师长陈树湘在完成掩护任务之后,要尽一切努力把红三十四师带过湘江西岸来。
他太累了,实在的太累了,不知何时竟昏昏然地入睡了;太紧张了,实在的太紧张了,就是在他进入梦乡之后,他听到的还是激战的枪炮声,他看到的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的战士……不知何故,当他看见毛泽东对着博古、李德大脾气的时候,他竟然也和博古、李德吵得很凶,很凶……但吵的是什么内容,他随着梦中意识的流动又很快忘记了。突然,他听见了隆隆的炮声和飞机的马达声,下意识地从床上跳到地上,睁眼一看,天大亮了!敌人又开始了向我红军的进攻。他匆忙用凉水洗了一把脸,赶到了临时指挥部。只见李德正操着德语不停地脾气,而博古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不知所措地瘫坐在一把藤椅中。恰在这时,走进一位参谋:
“报告!这是各军团来的最新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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