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三千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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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

  孩子们都走了，客人也少了，盛老爷子一屁股坐在了6老爷子的对面。

  6老爷子也不跟他客气?，推了两颗蒜头给他。

  盛老爷子笑了：“你这是干啥呀？干你的活儿怎么还分?给我了？”

  “你想听?我说小序的事儿，那就帮我扒几个蒜瓣儿，省得你家大厨子又?来训我。”

  “是我想听?么？不是你想讲么？”

  嘴上这么说，盛老爷子还是拿起蒜瓣儿扒了起来，他的手指粗长，干活非常利落，同样裂开了蒜皮的蒜在他手上扒一下就脱了皮。

  看着白胖胖的蒜瓣落在桌子上，6鹤原叹了口气?。

  有些?话他想说，可压得太久，无人可说，他竟然连怎么开头儿都不知道了。

  “我出生的时?候，咱们凌城还让日本人占着呢。我家里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地主……我十六岁的时?候，因为会画画，被沈城美?院的韩教授送去北京学习，二十岁的时?候又?被公费选派去了莫斯科，然后国内就闹起了运动，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回了家一趟，也就是那一次，我在家里呆了两个月，经人介绍结了个婚，再回到苏联，中苏决裂了。后来因为国内形式太乱，我又?是这么个成分?，我的导师就不建议我回国，他让我去乌克兰、白俄、南斯拉夫……一路游学一路画画，这么一路，我就学到了82年。82年我回了家才知道，我才认识了一个月的妻子，给我生了个儿子，就是小序的爸爸。”

  离乡背井二十多年，中间一直断着联系，6鹤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回家就有了一个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儿子。

  他的妻子宋文娟给儿子取名叫6望山，只希望千山重重，能?等到他归来。

  可是，6鹤原在东欧已?经又?有了一个家庭，他娶了一个有塞尔维亚血统的姑娘米丽卡，甚至还有了两个孩子，6明?斯和6尔格。

  对于当时?二十三岁的6望山来说，他用了自己前半生等到的不仅有自己的父亲，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十二岁，一个九岁。

  因为手续的缘故，6鹤原第一次回国的时?候米丽卡没有跟着回来，他带回来了两个儿子，站在家门口，他们三个人和已?经在村里承包了五十亩地打?算种水稻的6望山面面相觑。

  宋文娟常年病弱，6望山小小年纪就撑起了一个家，面对6鹤原他稳重妥当得让6鹤原惊奇。

  6鹤原在凌城呆了两年，用自己在国外攒下的外汇为宋文娟和6望山母子改善生活，想要?补偿他们，可是又?能?补偿什?么呢？他不会做农活也不会修农具，更多地时?候他和宋文娟相对而坐，他想讲述自己在海外的见闻，宋文娟想要?跟他聊聊他父母死去时?的情景……

  终究相顾无言。

  那时?他在海外已?经颇有名气?，回到凌城，每天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这却让6鹤原感觉到了痛苦。

  两年后，宋文娟去世了。

  用人生中最美?的二十多年等了6鹤原的宋文娟像是一朵根本未曾绽放过的花，急地凋谢了。

  在她生前，她极力?地表现自己的宽容善良，仿佛拉斐尔绘制的圣母。

  可是在她将要?去世的时?候，她攥紧了6鹤原的手。

  “我恨你。”她说，“我恨等你的我自己！我恨我为你生下了孩子！我恨你竟然还能?轻描淡写?地站在我的面前！你的画那么好看，可你永远也画不出我的人生！因为我的人生不是美?的！”

  那一刻，6鹤原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画一直以来都带着令人惊叹的飘逸之美?，他把他所见所闻的一切变成了炫目的色彩凝固在画纸上。

  直到这一刻，他现自己其实一直在妄自尊大。

  他无法描绘这种愤怒——以生命为代价燃烧如?火焰的愤怒。

  黑色与红色，宋文娟用这两种颜色抹去了她在6鹤原心上所有的云淡风轻与温柔婉约。

  一个月后，他带着三个孩子再次启程前往南斯拉夫，和米丽雅重逢之后，他去往东德继续深造。

  他把6望山送进了德累斯顿工业大学。

  数年后，6鹤原在国际上声名大噪。

  此时?，国内传来了要?加快展深圳的消息，大学毕业的6望山比他所想的更有魄力?和胆量，他要?回国展实业。

  6鹤原答应了，之后，他把自己卖画的钱一一地寄回国给了自己的儿子。

  九三年，6鹤原带着自己的妻儿和华裔学生南琴回国。

  二十一岁的南琴和三十四岁的6望山相爱，6鹤原应允了他们的婚事，第二年，他们生下了6序。

  因为米丽雅病重，6鹤原和她一起回了她的故乡南斯拉夫。

  战事频仍，音信难通，6鹤原再次看见自己长孙的时?候已?经又?是几年之后。

  看着乖巧可爱的孙子，他怎么也没想到属于过去几代人的创伤其实一直没有消失，它?一代代地传递，到了6序的身上。

  看似稳重可靠的6望山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越来越专断独行?，南琴难以忍受，在6序六岁那年提出了离婚远赴美?国。

  那时?的6鹤原还天真地以为这是年轻人之间的难以磨合，直到又?过了几年，6序查出来色弱，南琴再次回国，6鹤原才明?白到底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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