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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查看奥尼家族的信件和照片时,我对自己的出身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如前所述,我的外祖母和道格拉斯舅舅一向让我心生不安。他们过世多年后的今天,我望着照片中他们的面容,厌恶和陌生的情绪越高涨。刚开始我还不理解这样的变化从何而来,尽管我的意识坚决否认哪怕最细微的可能性,恐怖的对照还是逐渐侵入了我的潜意识。两张面孔的典型表情显然多了先前没有的一层意味,我越是深入思考,就越是陷入无法抵抗的惊恐惶惑。
沃尔特舅舅带我去市区的一个保管库,向我展示奥尼家族的祖传珠宝,也带来了最可怕的惊骇。大多数饰非常精致漂亮,但另外还有一盒怪异的古老珠宝,是我神秘的曾外祖母传下来的,沃尔特舅舅甚至不太愿意拿给我看。他说这些珠宝奇形怪状,令人厌恶,他不记得曾经有人公开佩戴过它们,但我外祖母很喜欢欣赏这盒饰。围绕着它们似乎有一些关于厄运的故事,我曾外祖母的法国家庭女教师说不该在英格兰佩戴它们,但在欧洲佩戴就足够安全了。
我舅舅不情愿地慢慢拆开盒子的包装,告诉我不要被它们怪异甚至丑恶的形状吓住。见过这些珠宝的艺术家和考古学家都说做工无比精细,极具异域风情,但谁也无法确定它们究竟是什么材质、归类于哪种特定的艺术风格。盒子里有两个臂饰、一顶冕饰和一枚胸针,胸针上用浮雕刻画了某些几乎令人无法忍受的怪异身影。
听着他的描述,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表情肯定泄露了逐渐积累的恐惧。舅舅面露关切之色,停下拆包装的动作,打量我的神情。我示意他继续,他非常勉强地打开了盒子。出现在我眼前的第一件饰是那顶冕饰,他大概料到我会有所反应,但没有估计到反应竟会那么剧烈。实际上我也没有想到,还自认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能够接受即将揭晓的答案。我的反应是一声不响地昏厥过去,就像一年前在荆棘密布的铁轨明沟里失去知觉那样。
从那天开始,我的生活就变成了一场阴森可怖的噩梦,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丑恶的现实,又有多少是疯狂的幻觉。我的曾外祖母是来历不明的马什家族成员,她嫁给了一位阿卡姆人士。老扎多克难道没有说过,奥贝德·马什和一个畸形女人生下一个女儿,他哄骗一个阿卡姆男人娶了她?阿卡姆历史协会的馆长也说我长着一双马什家族特有的眼睛。奥贝德·马什难道就是我的曾曾外祖父?那么,我的曾曾外祖母又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不过,这些也许都是疯狂的想象。颜色白的金质饰也许只是我曾外祖母的父亲从某个印斯茅斯水手那里买来的。我的曾外祖母和自杀的舅舅的瞪视表情也许仅仅出自我的幻想——纯粹的幻想,而印斯茅斯的阴影严重地污染了我的想象力。但是,道格拉斯舅舅为什么会在英格兰的寻根之旅后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接下来的两年多时间,我努力不去思索这些问题,但并不怎么成功。父亲帮我在一家保险公司安排了一个职位,我尽量将自己沉浸在琐碎的日常工作之中。然而,193o年到1931年的那个冬季,我开始做梦了。刚开始这些梦稀少而隐晦,但随着时间一周一周过去,它们变得越来越频繁和清晰。宽阔的水域在我面前展开,我徜徉于沉没在水底的巨型柱廊和水草漂扬的石墙迷宫之间,奇形怪状的鱼类陪伴着我。另一种身影随即开始浮现,我惊醒时内心总是充斥着无可名状的恐怖。可是,在梦中,它们并不让我觉得害怕,我是它们中的一员。我身穿它们非人类的服饰,走在它们水下的道路上,在它们邪恶的海底神庙中怪异莫名地膜拜祈祷。
梦中的细节太多,我无法记住所有内容,即便如此,假若我将自己每天清晨醒来时还记得的东西写在纸上,肯定会被鉴定为一个疯子或者一名天才。我感觉到,有些可怕的力量正在逐渐将我拖离理智的世界和健全的生活,进入黑暗和陌生的无名深渊。这个过程在我身上产生了强烈的效果。我的健康和外表逐步恶化,最后不得不放弃工作,过上了残疾者那种滞涩的避世生活。我落入某种怪异的神经性疾病的魔掌,现自己有时候甚至无法闭上双眼。
也就在这段时间,我开始越来越惊恐地审视镜子里的自己。疾病缓慢侵蚀的结果本就不堪入目,但对我这个病例而言,变化背后还潜藏着一些更微妙、更令人困惑的因素。父亲似乎也注意到了,因为他注视我的眼神变得古怪,甚至称得上畏惧。我身上究竟生了什么?难道我正越来越像我的外祖母和道格拉斯舅舅了吗?
某天夜里,我做了个可怕的噩梦,在海底遇到了我的外祖母。她居住在磷光闪烁的宫殿里,那里有许多柱廊,花园生长着散鳞状的怪异珊瑚和奇形怪状的腕状开花植物。她欢迎我的热忱态度中似乎含有一丝嘲讽。她已经转变了,和进入水中转变的其他人一样,她说她将长生不死。她去了她死去的儿子曾经知晓的一个地方,跃入了一个充满奇迹的国度,那里本来也是他命中注定要去的地方,他却用冒烟的手枪将自己关在了门外。那也将是我要去的国度,我无法逃避这个命运。我将永生不死,我将与之为伍的生物早在人类行走于地面上以前就活在了世间。
我还见到了她的祖母。pth'thya1'yi已经在y'hanth1ei生活了八万年,奥贝德·马什去世后,她返回了自己的家园。地表人类向深海射死亡时,y'hanth1ei并没有被摧毁。它确实受到了伤害,但没有被摧毁。深潜者永远不可能被摧毁,就连早被遗忘的古老者的第三纪魔法也只是偶尔能够镇压它们。它们目前在休养生息,但迟早有一天,只要它们没有丧失记忆,就会再次浮出水面,获取伟大的克苏鲁渴求的祭品。下一次将是比印斯茅斯大得多的城市。它们曾经计划繁衍后代,培养能够帮助它们的力量,但现在它们必须再次等待。我给地表人类带来了死亡,必须为此悔过,但我的罪孽并不深重。正是在这个梦中,我第一次见到了修格斯,那一眼让我在疯狂尖叫中惊醒。这天早晨,镜子确凿无疑地告诉我,我已经拥有了印斯茅斯人的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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