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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相遇,看见皇帝的珉儿是高兴的,她自然地对项晔露出笑容,可刚要问候,皇帝却漠然无视她的存在,径直从珉儿面前走过。跟在他身后的沈哲,也是一脸严肃,甚至死气沉沉,他低垂着目光,却是真的没看见珉儿。
此刻也没什么人有闲工夫来看皇后的笑话,上头的主子们除了皇后,都正不高兴着,众人生怕说错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就撞刀口上。
珉儿和清雅被撂在了门前,门前的人都跟着皇帝走了,林嬷嬷倒是很快赶了出来,尴尬地笑着:“娘娘,太后歇下了,这会儿……”
很客气的言辞,但林嬷嬷想了想,还是坦率地说:“皇后娘娘,太后这会儿心里不好受,虽说那些事都不是您的错,可终究和您脱不了干系,太后不知见了您该说什么,便说都冷静冷静,回头再见不迟。”
珉儿平静地接受了,太后一贯是这样的个性,自然皇帝那个人也是。方才目光相交的那一瞬,珉儿分明看到他眼底有着离京前面对自己的温柔神情,但很快就被故意的冷漠掩饰了,天知道皇帝是在克制他自己,还是在漠视珉儿。
“我们回去吧。”珉儿吩咐了清雅,就安静地朝上阳殿走去。
林嬷嬷躬身相送,看着皇后离去的背影,轻轻一叹:“娘娘,您是不是,也改一改才好呢?”
虽然这话珉儿没听见,可是她心里为了那个人,为了在这皇宫生存下去,已经默默地改变了许多,可惜当她开始主动想要守护那份感情时,皇帝却往后退了,好像离京前那阵子对待自己的殷勤是一场梦,梦醒了,重又回到了初婚时的光景。也许某一天,他又要风风火火地闯来,对自己粗暴相待。
回到上阳殿,明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珉儿却累得浑身无力,天气已经很冷,水榭里即便铺了厚厚的绒毯,也抵不住冰凉的风往脖子里灌,珉儿坐在水榭与殿的连接处,只是冷或暖,她都感觉不到。
珉儿的手边摆着装了玉骨扇的匣子,清雅安静地等在她身后,她总觉得下一刻皇后就会愤怒地抓起扇子,再次把它抛进太液池里。皇帝打了多久的仗,皇后就费了多久的心思来做这把扇子。
皇后性情低调,不爱张扬,她对皇上的情意,都在这把扇子里了,可是满腔热情,因为那点乱七八糟的事,就这么无情地被皇帝漠视了。
清雅不敢离开,怕一转身皇后就丢了那把扇子,那样也就意味着皇后自己也死心了,往后这上阳殿,又会变成冷冰冰的地方。
她示意其他小宫女去拿来风衣,小心翼翼地上前替珉儿披在身上,安抚道:“娘娘,皇上一定有很多烦躁的事,若是对着您脾气,您何苦受的,所以才索性不说了,想来过几天就好了。”
“可若是等不来他呢。”珉儿道,“皇上他究竟把我看做什么?”
清雅说不上来,自责道:“怪奴婢,打听不到究竟生了什么。”
珉儿却微笑:“清雅,若没有你,我会更加迷茫更加无助,不要责怪自己。”
“是娘娘对奴婢信任有加,奴婢才会死心塌地,当年奴婢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无论如何都比过去强百倍,奴婢心满意足,只愿娘娘也能心满意足。”清雅说道,“娘娘您再等一等,容奴婢想想法子,去探探周怀的口风。”
珉儿摇头:“周怀必然是被皇上下了死命不许他张嘴,皇上不乐意理我,就绝不会理我,等也等不来的。”
“娘娘?”
“我想见一个人,你直接把他带来上阳殿,后殿不合适,就在前头见吧。反正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大大方方更好。”珉儿抓起了玉骨扇,利落地站了起来,清雅心里一紧,随时准备拦着皇后,可珉儿并没有把扇子往太液池里丢,这是她的心血,是她想要向项晔表达的情感,一切都还没开始,怎么好轻言放弃。
那封被珉儿烧了的祖母的信里,除了告诉她接受皇帝的感情,就意味着与全后宫为敌,还告诉珉儿,儿女情长里,先动情的那一个,最受伤。可是她和皇帝,到底算哪一个先动了情?
清明里,沈哲领了差事,已经离去了。他们兄弟彼此了解,有些话不必多说,是切磋也好是打架也好,过几天彼此冷静了,都能想明白。自然沈哲也不会觉得委屈,即便没做错什么,也不见得做了好事,也许他对江云裳好一些,就不会生这样的事,可那样装,要装一辈子吗?
此刻皇帝已经换了常服,扫去了满身的硝烟尘土,轻便的衣裳,温暖的殿,就连书案前的座椅上都被摆了软垫子,这安逸的生活又开始了,项晔有些彷徨地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下一次再行军打仗时,他会不会又犯下同样的错误。
羌水关之战虽然赢了,他为大齐赢下了一座山脉,短短三年,就在赵国原有的版图上扩大了疆域,历史会为他留下光辉的一,可是他忘不了秦庄舍身相救,魁梧的人轰然倒地淹没在尘土之中,甚至有马蹄踏过他的身体,若不是秦庄,趴在黄土上的人,就是他自己。
项晔紧紧握拳,指关节咯咯作响,忽然一拳砸在了桌上,把端茶进来的周怀吓了一跳。
“皇、皇上……参茶。”周怀把茶水放在了桌上,瞄了眼皇帝的拳头,他本有一件事要禀告,想着这会儿还是闭嘴的好。
但皇帝很了解他,见他的神情就能猜出几分,冷冷地问:“什么事?”
周怀犹豫再三,还是开口:“皇后娘娘在上阳殿召见了宋渊大人。”
皇帝的目光,像刀子似的投射过来,周怀颤颤地说:“在上阳殿里,不是太液池边,在大殿里相见。”
蒸腾在皇帝身上的怒气,却反而越来越弱了,项晔背过身去,只道:“下去吧。”
周怀暗暗松了口气,立刻悄然退下,到门外找了可靠的小太监吩咐:“去上阳殿告诉云嬷嬷,皇上没动气。”
然而担心皇帝动气,只是清雅自己的想法,皇后好像完全不在乎,宋渊来后,她也没有高高在上地坐在宝座上,而是走下台阶与宋渊站在大殿里,保持着合适的距离,说了许久的话。
清雅就跟在一旁,什么都听见了,才知道皇帝在羌水关险些中了埋伏,原来秦大人不单单是挡下一支箭,更替大齐挡下了一场灾难,而皇帝夜袭敌营的决策,至少在此刻看来,是完全错误的决定。
宋渊知道得很详细,他是史官,必须记录生的所有的事,反正珉儿谁也不认识,找他最直接。宋渊也是殷勤,事无巨细都禀告了皇后。
珉儿思量着这些事情的轻重,揣摩着皇帝到底在想什么,背过身渐渐要往上走,宋渊忽然道:“皇后娘娘,护国寺里臣对您提过的事,娘娘还记得吗?”
宋渊曾说,皇帝以绝对的武力和权威压制朝纲,三年多来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可是长此以往弊端就会显露,对朝廷对皇权都不利。显然宋渊是有改良之策,甚至有报国之心,奈何英雄无用武之地。
珉儿翩然回身,莫名从身上透出威严之气,她道:“宋大人是人才,皇上与我都为此认可,你递给我的史书里有许多偏颇与事实不相符的记载,皇上也没有因此追究你的罪过,便是皇上惜才。”
宋渊面色一峻,只听皇后继续道:“你有报国之心,便堂堂正正地去对皇上说,你若仅仅是有心提醒我,那要多谢宋大人,可若是另有目的,那你走错道了。”
“娘娘恕罪,臣不敢。”宋渊屈膝伏在了地上,正经道,“宋家世代都是史官,臣无法改变,只因敬仰皇后娘娘的心胸气魄,才希望能通过娘娘,把臣的想法传递给皇上。”
珉儿淡淡道:“你连自己的家族都无法改变,又怎么去辅助皇上改变天下?”
宋渊愕然,皇后毫不留情地就走了。“你连自己的家族都无法改变……”可是这句话,却一直盘旋在他耳边。
珉儿退回内殿,立刻命清雅为她更衣,她亲自握了那把玉骨扇朝岸边走去,倘若这一回无法把扇子送出去,那就沉入太液池,去和那把墨玉扇子作伴罢。
清明这边,忽见皇后驾临,周怀亲自迎上来,派了小太监去禀告皇帝,显然他不乐意去被皇帝当枪使,这会子进去,传出来的话一定是“不见”。
果然如周怀所料,皇后都到清明了,小太监灰头土脸地出来说:“娘娘,皇上说正忙着,请您改日再来。”
珉儿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就朝清明里走,而这一边,项晔正站在窗前看动静,眼见珉儿傲然走来,他心里一晃,急急忙忙地跑回书桌边,抓了一卷奏折在手里,装模作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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