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三千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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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诉衷肠九（第1页）

漆黑的夜，顾青盏卷着屋外的风雪，轻推开门，屋内灯火昏暗摇曳，蜡炬就要燃尽。

看着床上侧卧的背影，顾青盏觉腿就似灌了铅一般，跨出的每一步都是那般沉重，她这一生都是飘零无所驻足，从不害怕孤独的她，而今却常在夜里哭泣……从动了情的那一刻起，她就早已不是原来的顾青盏。

八仙桌上半摊着一幅画卷，一旁的茶水已尽凉，顾青盏微颤着手展开那幅画卷，看见熟悉的眉眼跃然纸上时，她早已默然泪崩，泪水顺眼角滑落消失在面纱之下。四年前，自己曾紧握她的手教她执笔作画时的光景，就恍若生在昨日，她垂泪滴答滴答落在画卷之上，绽出一朵朵暗色的花。

“6家小姐快不行了……”

顾青盏恨命运，从未像如今这般恨过，她偏望向6萦，上天让她们爱而不能，那她放手便好，现在又为何再这样来折磨她们。

扬手拨开朦胧的纱帐，她日夜惦念的女子就在眼前，可现在除了无语泪流，却不知还能做些什么，自己死十次尚不足惜，她只求6萦可以好好活下去。可如今……顾青盏坐在塌前，望着6萦松散了一背的青丝，终是忍不住探手轻抚，昔日为她挽髻描眉的日子，再也回不去。

顾青盏偏头拨了拨她鬓角的青丝，露出她苍白的侧脸，比半年前更瘦了。

即便看不到她的脸，也早已感受了到她的气息，6萦虽闭着眼，泪却早已打湿方枕，当感觉有微凉的手背轻抚过自己的脸颊时，6萦缓缓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已不似先前那般光滑细腻，这陌生而熟悉的温暖，让6萦握得更紧，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放手了……

当两人白皙的手掌再次交缠在一起时，顾青盏紧紧回握着6萦的手，这一刻她奢求了太久太久……她咬着唇边仰头不让眼泪再掉下来，人生本就苦短，就让她遵循自己的心，再自私一回。

“阿盏……是你吗？”6萦深夜里的一声叹息，闭着眼就恍似梦中的呓语，但是这一刻她比谁都要清醒。

听到她唤自己一声“阿盏”，顾青盏此时再也抑制不住哽咽，夜里细碎的哭泣声直直凄凉到人心，她深吸了一口气，费尽心力吐出口的，却是一句句支离破碎的话语，“…阿萦…是我…是我…”

待6萦转过身支起身子时，已是泪流满面，她依旧遮着面，但这双已然哭得红肿的眸子，这一生都让自己魂牵梦绕。见过她流泪，也未见她这样哭过，这半年来，6萦在梦中经历过无数个与她相见的场景，却从未像今晚这样，凝望着对方，像是有流不尽的眼泪。

一切的感情，早已明了在她们的对望间。

“顾青盏，你好狠……”6萦牵着她的手越攥越紧，道是自己心狠，顾青盏何尝又不是。

顾青盏只是含泪摇着头，她伸手轻抚着6萦的脸颊，凝视她的眼神始终不忍离开，如今她的眼中只有6萦，她也不想再去隐忍自己的感情。

“…让我以为你死了，然后悔恨过一辈子，是吗？”6萦哭得更甚，她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从容，越是佯装坚强越是让人心疼，“顾青盏，你好狠……”

顾青盏擦不干她的泪，索性将她抱入怀中，如果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6萦就是她这一世命中注定躲不过的劫，“阿萦，你恨我吧……”

6萦倾过身子死死搂住她的腰，将脸颊贴在她的肩窝，静静嗅着她身上的兰草香，这一刻能抱着她便是无比的幸福，说到底，她今生仍是有幸的，从爱上顾青盏的那一刻起，6萦原以为只是一段单相思的开始，她从未想过会有今日，从未想过顾青盏心里也会有她。

“阿盏——”6萦闭着眼将头蹭进她的颈窝，柔声似水，向来好强的6萦，如今几乎是以最卑微的语气在恳求，“不要离开我。”

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揪痛自己的心，顾青盏将她环得更紧，热泪沾湿了衣襟，这何尝不是她想对6萦说的。

“答应我。”6萦直了直身子，盯着近在咫尺的顾青盏，一生一世的承诺虽然很虚渺，但是她想听，6萦也深知这样分离的痛苦，她再也承受不来第二次，“答应我，别再走了……”

顾青盏再度用手背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她哭得竟像孩童一般，此时想她病入膏肓，眼泪又决了堤，“傻瓜，我哪都不去了…哪都不去……”

6萦破涕为笑，注视她良久，正欲伸手去揭下她的面纱，顾青盏却下意识躲闪着。

“阿盏？”

顾青盏抓住她的手，只是摇头。

“让我看看你……”

紫色的面纱被揭开时，她面上的长疤触目惊心，6萦如鲠在喉，从鬓角蔓延到下颔，她红着眼眶，用指尖轻轻滑过顾青盏面上的疤痕，当初她受俘入狱之时，受尽极刑，定是那时所留下的。

顾青盏别过脸去，不愿6萦再碰，“莫要再看了。”

她本是三晋会第一杀手，却因自己背弃了朝廷，她原是大郑第一美人，却因自己伤残了容颜。什么是锥心之痛？明知道深爱她，却还在一次次伤害她。自己有何资格去说顾青盏心狠，到头来，最心狠的莫过于自己……

6萦继而揽之入怀，无论说多少遍也抹不去心中的自责，“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这一刻，顾青盏早已沉沦，只要今生认准了彼此，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任6萦搂她入怀，这个冬天终于不再寒冷。

“你的病，韩先生可有看了？”顾青盏依在她怀里，仰头轻轻替她整理着额角微微凌乱的丝。

6萦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青盏牵起6萦的手，同她十指相扣，又抬头吻了吻她的唇边，倘若不能同生，那便共死，“阿萦，我会陪着你……”

我会陪着你，无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