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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湛若水辞行赵朴,待行得远了,封五道:“相公与那赵先生聊了半日,可看出什么来?”
湛若水摇头笑了笑,道:“唯一可确定的是,我依然不知道他的底细,却知道他知道我的底细!”
封五与孟飞听得一头雾水,湛若水却不肯再说了,瞥了瞥隐藏跟踪之人,笑道:“不过,这却不是最大的收获。”封五与孟飞越如坠云雾中了,湛若水只是笑了笑,道:“终究是聪明小巧!”说罢径自而去,也不理会他们。
原来,湛若水此去拜访的目的有二,除去打探赵朴的底细,便是让苏灵儿误以为二者有极深的干系而不致轻举妄动。只是这终究是小巧聪明,以苏灵儿的厉害,怎会查不出赵朴的底细,说到底也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湛若水暗道:我回扬州身份败露,终究是要牵连孟飞的,如今又不肯弃我离扬。罢了,虽不是落叶归根了,终究还能落得清净。湛若水打定主意,便要另寻个清净之处,皆为周全孟飞将来。
三日之期已到,湛若水命孟飞去取夭桃。此间云未杳与卫三娘又悄悄回了小园,湛若水得知后,忙去还了落锦,少不得又是一番恭维名琴,且又说了鬼道士对斫琴师的仰慕之情。虽复一再打听,无奈云未杳不肯透露半点斫琴师的消息,他便只好作罢。
未几,孟飞果然取回了夭桃,回来很是诧异道:“爷果然神机妙算,那鬼道士还瞒说做不出来,未料三日之期果然制好,只不知仿得真还是不真?”
湛若水在灯下缓缓转着夭桃,细细审视着,眸光越深沉,半晌才缓缓笑了,道:“鬼道士不愧是鬼道士,果然仿得以假乱真。”
孟飞喜道:“那敢情好。”
“确实好!很好!”湛若水虽笑着,烛火下尽是悲愤之色,额上青筋毕露,显着努力压抑着情绪。
孟飞没有看出来,只道:“爷,我闯下的祸我自去承担,这支夭桃,莫若送与云姑娘!”
湛若水意态稍平,只淡淡道:“不必。”顿了顿又似自言自语道:“不要欺瞒她。”
孟飞急道:“若不如此,她不肯倾力救你。”
“她能救好我么?”湛若水失神一笑,凝视着假夭桃,道:“如今,我竟有些盼着云姑娘能救治好我,只可惜还是无望。呵呵,我这无用之人,还能如何?还能如何?”竟是愈悲愤。孟飞见得湛若水心绪不佳,却又不知如何开解,急得搔耳挠腮,只听湛若水又道:“我本就打定主意要送与苏灵儿,盼只盼她得了这夭桃,能放咱们一马。”
孟飞便道:“爷可是又要去明月弄无名府?”
湛若水笑了笑道:“灵儿生性多疑,我贸然送上夭桃,便是真的,她也未必肯信,还须得有个好由头才是。”
孟飞待要再说,忽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面色一凛,闪身立在门边,却听是王元长的声音,奇道:“他就住这里!”
湛若水叹了口气,将夭桃收好,才命孟飞开了门,竟忽拉拉挤进一群人来。除却为的王元长外,余数孟飞皆不认识,好在最后看到封五,急得把攥往他道:“老封,你们找这些人来做甚?”
封五拍了拍孟飞,将他拉在一旁。那些人皆不理孟飞,见到湛若水只齐齐拜倒,口中直呼“盟主”。
湛若水端端坐着,面色木然。他半晌不一言,那些人皆只跪着,竟无一人敢起,更无一人敢说话,屋中静悄悄的,连点咳嗽声也没有。孟飞早知湛若水当年号为青帝,风光无比,却从未见过这等排场,如今才知湛若水当年威严。
也不知过了多久,湛若水才慢慢道:“丐帮长老谢棠、崆峒刘余弟、华山派徐中立、太湖水无渔,呵呵,你们都来了!”
众人这才敢说话,谢棠身材高大,面色红润,胸前几缕青髯,很是气派,声音亦极宏亮,高声道:“盟主,我们都很挂念你!”齐余诸人亦附和纷纷。刘余弟肥肥胖胖和和气气见人便堆三分笑,现下亦笑道:“我们收到元长消息便来了,只是我们到得早些罢了。蜀中颜宪子、天山宋尚书尚在途中。大家得知盟主尚在人世,都很高兴。”
水无渔儒生妆扮,斯斯文文,现下抹泪道:“我们当年亲眼见到盟主投海,只道你早已不在……”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起,一时悲从中来,声音有些硬咽,又道:“未料今生还能再见盟主,真是老天开眼啊!”
徐中立是个粗豪汉子,骂道:“无渔老儿真是娘们,见到盟主是喜事,好端端哭个甚么?”他说话向来无遮无拦,且与水无渔实为儿女亲家,更无顾忌。水无渔素来知他秉性,也并不往心里去,赶紧拭了眼泪。
与昔日部将久别重逢,湛若水心中自是感慨万千。这些都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有的权掌一门,有的位极一方。谢棠当年略有髭须,如今已长成尺许美髯。刘余弟越地胖了,水无渔当年最是诙谐机趣,如今眼角都已堆起皱纹。徐中立年纪最长,现下已是须皆白。湛若水看在眼里,伤在心里。一番光阴消磨久,带走的何止是当年形容,还有那心间意气与报负。湛若水一时无语,与众人逐一厮见过了,又叫过孟飞来,道:“这二十年来,多得孟飞照顾我。”群豪对孟飞又是一阵感激。
刘余弟的的面色变得沉重起来,叹口气道:“未料二十年后,我们还能再聚。只是,陈子林、林老梅、汤僧达,他们……已然过世。”湛若水听了,面色亦沉重,道:“原来碣石之战……”
王元长恨恨道:“并非碣石之战。自碣石之战后,我们也自隐名埋姓,无奈朝廷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竟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他们……他们是遇害了!”
湛若水“赫”地站起,面色悲痛异常,胸口起伏不定,半晌又缓缓坐下,只是默默无语。水无渔叹道:“甚矣,吾衰矣!”谢棠、刘余弟诸人听了,皆是面带悲愤。
王元长看他面色哀默,才道:“过了这许多年,朝廷与弘逢龙皆不肯放过我们。你们说,我们能坐以待毙么?”
谢棠诸人皆道:“不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个鱼死网破!”谢棠又道:“我们得知盟主尚在人世,皆喜不自禁。当年,我们功亏一篑,皆因群龙无的缘故。如今盟主归来,正好带我们重新起事。”群豪纷纷附和,皆是热血沸腾。
湛若水默默地看着,许久才道:“难得诸位依然还信任我,你们就不怕我再次临阵脱逃?”
徐中立“嗨”了一声道:“盟主是说哪里话?实不相瞒,我也怨了盟主二十年,日前元长却都说清楚了,原来盟主是中了苏灵儿的诡计,心灰意冷才抛下我等!如今天下不稳,各地时局亦皆动荡,到时盟主登高一呼,还怕无人响应?”
湛若水只是默然无语,孟飞道:“爷累了,诸位请回罢!”群豪皆要再言,又不敢太过打扰。便在此时,听得门外有三声叩门声,顿了顿,又是三声。王元长面色一喜道:“大哥他们来了!”急命人开了房门,闪进两个披着黑斗篷的人来。
那二人取下斗篷,谢棠最先认出他们来,惊道:“元厚兄,皓兄,原来是你们!”来人正是王元长的大哥王元厚和苏灵儿的兄长苏皓。王元厚身材颀长,形容俊逸,只灯下面色苍白,精神颇有不济之态,整个人便带着几分颓色,苏皓形容与苏灵儿极是相近,丰神俊朗,堪堪是浊世佳公子。他二人一见湛若水,皆喜道:“元长说你还在人世,我们皆不敢信,如今见了,才知老天有眼在”王元厚更是惊喜不已,连连搓手,又向天揖道:“多谢上苍护佑!多谢上苍护佑!”
苏皓亦喜道:“我只以为今生复仇无望,却不想你还在人世。以你当年威名,与我匀这些年的经营,只你登高一呼,还怕无人呼应?我四族之仇,便能得报了!”
王元长得意道:“大哥这些年来韬光养晦,果然还是等来了!”这些四族后人中,王元厚年纪最长,素来沉稳,见湛若水半晌不语,只道:“上官,从小到大,我们皆以你为,你如今到底是怎样的主意?”
湛若水依然不语,只静静地看着王元厚与苏皓,许久才道:“我已无意复仇。”
“什么?”苏皓赫地一身站了起来,道:“你就忘我们四族的冤屈?忘了我们枉死的亲人?”想了想又道:“你莫不是担心起事的钱财?钱财不必担心,这些年来,我已与王大哥积下不小的一笔财富,足够起事!”
湛若水道:“我上官一族的仇,我一刻也莫敢忘。只是,如今的我,已然是个废人,还如何起事?”又道:“元长只说我归来,想来未必说了我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一事吧?”
群豪听了,纷纷望向王元长。王元长略有些尴尬,摊手道:“盟主是中了剧毒,可如今神医秋主就住隔壁,且承诺会治好盟主!”说罢又狠狠瞪了苏皓一眼。苏皓亦是知是苏灵儿害的湛若水,心中有羞愧之色,当即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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