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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未杳笑了笑,叹道:“今日与大公子说了这一番话,原是情非得已。恰才大公子说视我做亲妹子,还请为我思想一二:若这帘子掀开了去,我便退无可退了!”云未杳此话说得委婉,弘少则心底却如明镜一般:她是承认了车内有反贼,然则一旦他拿下青盟诸人,她便脱不了干系。
弘少则哈哈一笑,若云未杳担心在此,他自有办法为她开脱,只是不及他开口,云未杳又道:“大公子的手段,我自然清楚,只是这一捉一放,日后终究是个隐患。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被有心之人知晓了去,便大有文章可做,只怕您跳进黄河都难以洗清。大公子有大好的前程,又道‘防微杜渐’,大公子素来谨慎,何必因小失大,为此小事劳费心神?”
弘少则眼眸越阴沉,云未杳的言外之意很是执着,便要他放过他们。他根本不惧政敌攻讦,然而,他却害怕云未杳因此事而动怒,毕竟,他还有个弟弟是他的软肋。弘少则叫住蠢蠢欲动的亲随,复向帘子里的云未杳道:“半年不见,姑娘又涨本事了!”
云未杳在车里淡淡道了声“过奖”,恨得他直错牙。弘少则紧紧盯着那纹风不动的青色帘子,直恨不得将它看出个洞来,口中即轻浅笑道:“父亲向来看重姑娘,若他得知今日之事,必然非常失望,姑娘也要三思,不要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云未杳在车里浅笑点头,只道:“不错,大公子说得极是!”那弘少则听得她话语间有所松动,顿时心下大喜,却又听她道:“我的前程如今只在大公子手里,端看你如何处置了?”
“你!”弘少则未料云未杳执念深重到油盐不进,还将难题抛了回来,只气得双手哆嗦,指着帘子颤微微道:“你便是不顾我父亲,也不顾少均么?若他知道你与不该在的人在一起,他会很伤心的。你为了救他,不惜与岭南弄氏为敌,若他有个好歹,你……你会安心么?”
云未杳淡淡道:“少均从来不过问我的事,大公子多虑了。”湛若水倚在车中,本一直盯着帘子动静,现下听得二人如此说,不由微微转头看了看云未杳,黯然道:我以为她舍命救我去阆山,多少是待我与旁人不同的,原来是会错意了,原来她也会舍命救别人。那个少均于她而言,似乎很是要紧。是了,她起初答应救我时,便提过此人名字,说救我是为了夭桃,而那少均正苦求夭桃。呵,原来是他。湛若水一时思绪纷乱,云未杳与弘少则再说些甚么,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正想着,猛听得弘少则高声道:“依姑娘的意思,是要我放你们出扬州城呢!”
云未杳依旧淡淡道:“我何德何能,敢左右大公子决断?放不放我出城,你自会权衡。”
“好!好!好!”弘少则连着道了几声“好”,看了看帘子,又看了看卫三娘,手一扬,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声“放”。此话一出,便有亲随意欲劝阻,弘少则伸手喝断,只道:“放她走!”车内诸人听了皆松了口气,连着云未杳也软软倚在车上。三娘不敢久留,连着催马离开。
弘少则目光阴郁地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便有一个亲随道:“看今日情形,那车上必有青盟反贼,说不准就有上官清,爷为何不掀开帘子一探究竟,轻易便放走他们?”
弘少则冷冷道:“若车上有反贼,那她便脱不了干系,她这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与反贼系在了一处。于我而言,十个云未杳、百个云未杳都不要紧,偏我只有一个弟弟,我便是不顾忌她,也不能不为少均着想。普天之下,除了她,还有谁能医治少均?”
亲随叹道:“爷为了二公子,真真是费尽了心思,但愿他能明白您的苦心。”
弘少则想到弘少均,阴沉的面色竟自柔和了许多,叹道:“我只有这一个弟弟,我不为他,谁能为他?做兄弟的,也只有这一辈子的情份,再不会有下一世了。唉,每次看他病,我只恨不能替他。少均自幼便比我聪慧,连父亲都说他是我家的芝兰玉树,偏他从小便是那样的体质。若他是康健之人,入仕之后,成就必在我之上。”
那亲随想了想又道:“云姑娘如今与反贼在一处,可还会尽心救二公子?”
弘少则面色一变,忖道:她的性子素来古怪,宁肯漂泊江湖,四海为家,也不肯在相府享荣华富贵,便是父亲有意无意透露她是父亲最属意的小儿媳,竟是几次都不肯点头。好在她医治少均,也是真心相救。他想了想又道:“你说得在理,她既与反贼在一处,也不得不防。你派两个人跟着,看车上究竟有哪些人,再看看她去向何处。是了,再将此事尽快知会我父亲!”那亲随应声便要离开,又被弘少则叫住:“记住,切不可让少均知道!”
三娘赶着马车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料着弘少则再难追上来,又担心云未杳,遂慢慢放缓了度。谢棠一路闭口不语,只时不时阴郁地盯一下云未杳。云未杳身体的不适感越来越强,只能软软地倚着马车,双眼闭着任由颠簸。蓦地,云未杳忽觉喉咙一紧,气息猛地一窒,陡然睁开眼来,竟是被谢棠一把掐住,但听他道:“说,你与弘逢龙是甚么关系?”
云未杳不能说话,只以目冷冷瞪谢棠,湛若水急道:“谢棠,你要做甚,放开云姑娘!”
谢棠便要开口,忽然车子陡然停住,车上诸人皆是往前重重一倾。谢棠一个不稳,便要滑出车外,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掌住车门横柱。谢棠才喘口气,却见一袂青袖带着劲风打了过来,谢棠赶紧侧身一闪,闪闪避了开去,只是脸颊被袖角打到,生生划出几道血印子。原来是卫三娘听得车中动静,便知是对云未杳身份起了疑心,又听得湛若水道“放开云姑娘”,一时见不到车中动静,不知云未杳受了怎样的委屈,便想也不想,直接就难了。虽未打中谢棠,好在到底松开了云未杳。
车内不过巴掌大,谢棠本就吃亏在无法腾挪,当下便跳出车外,道:“原来是个中高手,来来来,你我在车外分个高下!”
三娘狠狠瞪了瞪谢棠,却并不理他,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云未杳。谢棠便要动手,不想湛若水挡在云未杳身前,谢棠怔了怔,收势道:“盟主,你还看不出来,这个所谓的秋主,跟弘逢龙是一伙的,恰才那人便是弘贼长子弘少则!”
湛若水点头道:“云姑娘已与我说过了。”此语一出,原本一直不吱声的封五讶异地瞪大了双眼。谢棠急道:“弘贼视她做亲生的女儿,那弘少则当她做亲妹子,她与弘贼关系匪浅。若与你说起,不过是为博你信任,盟主切莫上当!是了,苏灵儿此番这么快找到我们,只怕与她脱不了干系!”
卫三娘听得双眉倒竖,心头怒火陡炽,便要动手,却听湛若水淡淡道:“你们也太小瞧苏灵儿了!”谢棠愣了愣,随即一阵面红耳赤,湛若水又道:“若云姑娘有意害我,为何又舍命相救,恰才直接将我们将与弘少则不是最好?”
谢棠气哼哼道:“只怕她有更深的图谋!”
三娘嗤道:“你们这步田地,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竟不知我家姑娘图你们甚么?她为救你们,不惜搭上自己性命,不惜与相府为恶,普天之下,有谁愿这么做?不想竟得你们这般恩将仇报,早知如此,先前便不该救你们!”
谢棠的面色红了又红,变了又变,又想才见云未杳时,还是个康健之人,却因救湛若水而身中剧毒,又思及她一路之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却强忍着一声不吭,心下暗暗后悔。
湛若水又道:“你放心,姑娘不会害我。”谢棠默默地走过去,三娘警觉道:“你还要做甚?”谢棠看她正扶着云未杳,道:“我来赶车!”
马车到了一个叫木昌镇的地方,封五寻了个客栈,不算大,好在门面干净整洁。卫三娘扶下云未杳,孟飞又扶着湛若水先后进了客栈。谢棠四下看了,没看到可疑之人方才进去。
卫三娘将云未杳扶进房间,湛若水放心不下,便要跟着进去,却被三娘挡在了门外。关好房门,三娘忧心忡忡道:“可该如何是好,可该如何是好?我看弄月竹那黑凤仙,竟比真牵机又厉害许多,且你这身毒耽搁了那许久,可该如何解治?如今你又得罪了弘家,若弘逢龙震怒翻脸,可该如何是好?”
云未杳听三娘连说几个“可该如何是好”,便知她没了主意,只好勉强一,慢慢道:“好在与弄月竹动手前,我服了天纯丹,虽说不如缀微露,也是解毒的灵药,便不致命,只是须得费些时间。”她原想说“只是须得大病一场”,又恐三娘担心,便忍下了,又道:“你让店家煮三桶热酒来,酒越烈越好,再要四个炭炉和许多的炭,再备一桶冰水。如果没有冰,现打的井水也使得。”三娘便要出去,云未杳又叫住她道:“此事你一个人做不来,最好去请孟飞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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