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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月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此前虽骗了湛若水,但一腔深情,皆出自于肺腑。
她只道这番深情能感动湛若水,偏他始终不为所动。湛若水的这一番话,她有些不明白。世间那许多男子追逐她,不是为了她的容貌、声名和家世?为何他却看不入眼?
弄月竹便道:“你……你对她也是一见倾心么?”看湛若水愣了愣,弄月竹又道:“若你对她是一见钟情,那我便……便死心了。”
她对自己的容貌很是自负,便也料定云未杳那般的模样,着实很难让男子一见钟情,是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果然,湛若水摇头道:“我对云姑娘不是一见倾心。”弄月竹听罢心下大喜,又见湛若水道:“是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弄月竹有些糊涂了,看湛若水又要离开,急道:“我不管,你要知道,云未杳的命在你手里,可要想清楚……”
弄月竹话音未落,只见湛若水陡然作色,森森然地盯着自己,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寒利,不自觉地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
湛若水冷冰冰地盯着弄月竹,慢慢道:“莫非是我上官清退出江湖太久,区区一个岭南弄氏,竟敢在中原耀武扬威?”
弄月竹心底一震,偏不肯输了气势,昂道:“是又如何,你还当这是你当年的天下不成?”
湛若水冷笑道:“罢,是不是我的天下,弄氏大可来试试,是以此话我只说一遍:若你岭南弄氏敢动云未杳一根头,我必让你满门鸡犬不留!”
弄月竹心间一震,她印象中的湛若水,一直温润平和,哪是眼前这人,翻脸不认人,浑身带着肃杀之气。当年的他,便是这样么?
湛若水也不再理弄月竹,带着曾慧径自离开。未走几步,便见云未杳立在前面不远。一见云未杳,他心中那股火气又“腾”地冒了起来,整个人越没了好脸色。
云未杳看在眼里,连着他与弄月竹的话也听到了。此时弄月竹也已看见了她,她却没有心思理会,只向曾慧道:“你先去我家,陪陪三娘。”
曾慧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尽管湛若水与弄月竹的话很多听不明白,却也知道弄月竹钟情于他,而他却并不承情,只因他欢喜的是云未杳。
那样一个美得像仙子一样的人都不喜欢,更何况我?弄月竹未曾死心,她倒是真正死心了。
湛若水也要离开,却被云未杳一把牵着手,他便要甩开,不想云未杳越握越紧。湛若水瞪着她道:“姑娘请放手,你我男女授受不亲,教人看见不好!”说罢微微挑眉向弄月竹扬了扬,示意着云未杳。
云未杳看他虽复满脸不爽,始终还是为她着想,莞尔笑道:“你也不傻,为何却信了三娘那破绽百出的话?”
湛若水愣了愣,云未杳嗔道:“你也不想想,有哪个做父母的会将女儿许配给有先天心疾之人?亏你向前还跟我说,若有个女儿似我,另外有人似你,你便舍不得将女儿嫁给那人,竟全都忘了?都是人之常情,你舍不得,我父母便舍得?”
一句话说得湛若水恍然大悟,先前心中的愁云顿时如烟般消散,喜气登时盈上了眉梢,眉眼俱都飞扬起来,只是想了想又道:“你对那弘少均,终究与旁的人不同。”
云未杳笑了笑道:“好罢,都是要与你说的,我今日便跟你慢慢细说。”说着便牵着湛若水慢慢离开了,并不理会身后恨得咬牙切齿的弄月竹,连看都不看一眼。
走了大老远,云未杳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湛若水急道:“说啊,你为何又不说了?”
云未杳看了看湛若水,面色红涨,已是急出一身汗来,掏出块帕子为他细细拭着,笑道:“多大的人了,这点耐心也无,越像个孩子。”
又见弄月竹并未跟来,便也放下心来,在路旁拣了块干净的山石便要坐下,湛若水忙脱下外衣铺着,两人便挨着坐下。
云未杳便慢慢道:“我原本跟你说过,父亲当年很是称许弘相公,对么?”湛若水点点头,云未杳又道:“我曾听父亲说,在他还没有遇到母亲的时候,与弘相公便已有私交。当年,他很是钦佩弘相公的治国宏图。弘相公有两子三女,长子弘少则,次子弘少均。弘少则如今已是弘相公的左膀右臂,少均有先天心疾,自幼只在府中将养,极少见外客。”
湛若水只是静静地听着,云未杳又道:“少均才生下来时,浑身紫胀,不会啼哭,京城的大夫诊不出原因,都只说他活不过足月。那时父亲正在京城游历,听得弘府添丁,自然要去恭贺,却见弘府一片愁云惨淡,才知道皆由少均所起。他亲自诊了病,竟是先天心疾。”
湛若水慢吞吞道:“我听闻有先天心疾者,大多只有几年寿数,能全寿者寥寥无几。”
云未杳瞪了眼湛若水,叹道:“你呀!”复又道:“我父亲何等厉害,便跟弘相公说,这孩子只要一生不劳心、不动情,怡心养性,他便可保他安然无恙至天年。弘相公当时说,你我寿数皆有尽时,若我们不在了,谁来保全少均?父亲当即便道,自有我后人。”
湛若水轻哼声道:“弘逢龙果然厉害,一句话便将你父女二人一辈子都赔了进去!”
云未杳笑看了看他道:“父亲素来仁义,他虽自己做了主张,无奈我是他女儿,终是不能失了信用。听三娘说,父亲便是后来娶了母亲,母亲也是赞成的。”
湛若水便不好再说,只道:“三娘说你跟他是青梅竹马?”
云未杳笑道:“我父亲与弘相公是多年老友,你说我与少均会不相识?原来父亲漂泊不定,隔上一年半载才会去京城看望少均,后来娶了母亲,便在这阆山安定下来,才定下每年冬至至第二年二月初二住在弘府。我跟少均自幼相识,说是青梅竹马也未为不可……”
云未杳瞥见湛若水面色不大好看,偷偷一笑,赶紧道:“只是我从小都当他是大哥哥,从未有过绮念,你大可放心。父亲说过,他这一生都不能动情,动情则死,且不能劳心,是以少均素来性子温和,待所有人都好,只都隔了一层。他待我也很好,是如亲生妹妹一般的好。”
湛若水这才安下些许的心,又道:“三娘说你与他有婚约,虽则你与我说婚约是假,只是空穴不来风,这总是有个缘故的?”
云未杳笑了笑道:“你呀,真真是厉害,连这细微之处也不肯放过。”复又叹了口气道:“虽则父亲起了誓,且我也力保少均平安,无奈弘相公总是放心不下。他大概以为我一个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若嫁作别家妇,再照顾少均就多有不便,便是我无多话,夫家总是不乐意的。既要出嫁,未若嫁与少均。”
湛若水眼中登时有了凌厉之色,沉着脸道:“他哪是怕你照顾不便,而是怕你不是弘家人,终究会生异心的缘故。他倒打得一手好盘算,好好一个姑娘家,要嫁给他一个无用的儿子!”
云未杳极少见他动怒,如今却是怒气勃,心中便生了逗弄之心,遂笑道:“还好意思说人家,你不常说自己便是世间最无用之人?”
湛若水面色僵了僵,没有说话,云未杳又促狭道:“恰才我听得你跟弄月竹说,你这身子骨不能拖累了她。你不肯拖累她,便要来拖累我么?”
湛若水听了,只是紧紧抿着唇,眼中的厉色渐渐敛去,低下头去,好半晌才轻轻道:“这世间上,我谁都不拖累,我只拖累你!”
云未杳本笑眯眯地要逗弄湛若水,只未料他有此一说,略略有些怔愣。
湛若水看她不肯说话,急道:“你可不许反悔,你要反悔,可……可是来不及了!”
“谁说我要反悔!”云未杳蓦地抬起头来,眼中俱是清亮明快的笑,只道:“你可记下了,这一生,只许拖累着我,可不许去祸害旁的人!”
湛若水直笑着点头,想了下又道:“后来呢,你可应允了弘逢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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