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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进了三伏,天热得要不得,不过巳初光景,那太阳便照得到处白茫茫一片,从学士府到公主府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许樱哥已然觉着车里头闷热得不行。待到了公主府外,又见人山人海,无数的香车宝马在外排成了纵队,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头,后头的人要想上前,就要等前头的人让出来。有那品级高的不耐烦等,只管吆喝着往前挤,挤是总能挤过去的,但难免引得怨声载道,生些闲气结些怨恨出来。这还是大多数人家都有所准备,特意jīng简随从车辆人员的qíng况下才能有现在这个景象。比如许府就只派了二张车,姚氏与傅氏同车,许樱哥则与冒氏同车,武家也是同样的安排,若非如此,还不知那车队要排到哪里去。
本不当至此,但公主府门前的街道略窄了些,由不得人。同样的qíng形每年都要上演一次,可很神奇的事qíng是长乐公主并没有把对面的民宅买了拆了,把道路扩宽的意思,所以众人要么就拿出威风往前挤,要么就老老实实等。以姚氏和熊夫人的品级本也可以小小的威风一下,但她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低调排队等候,需知这能到公主府赴宴的人又有几个是小虾米?就算是小虾米,你能说得清将来他又是什么人?能够不得罪人的时候还是不得罪人的好。
冒氏穿着件轻薄的银红色纱襦,里头的宝蓝色抹胸半透半掩,苏胸一片雪白,配的杏色八幅罗裙,脸上脂粉鲜妍,梳得高高的望仙髻上垂下许多细碎晶莹的水晶珠子,被夕阳一照,流光溢彩。她将车帘子掀开一条fèng,兴奋地往外偷窥着,一脸的艳羡:&1dquo;啧啧,真是好生气派,好生热闹!难怪人家都说长乐公主不得了。”
许樱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只将扇子搧了又搧,觉得太阳热得不行,只巴望车队能挪动得快些才好。
冒氏自言自语一回,不见许樱哥答话,便觉着有些没面子,又抱怨:&1dquo;这么热的天,明知有这么多的人,就该早些来的。不然这时候早都进去了,哪里用得着在这里gan晒?”见许樱哥还是不理睬,便板着脸问鸣鹿:&1dquo;我的纨扇呢?”
鸣鹿忙把扇子双手递过去,冒氏呼呼地搧着,斜瞟着许樱哥皮笑rou不笑地道:&1dquo;樱哥,你看上去好像很不高兴?是不喜欢来给公主殿下拜寿?”
许樱哥懒懒地将扇子摇了摇,把脸侧开朝着车窗外看过去,同是皮笑rou不笑地道:&1dquo;三婶娘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不高兴,不喜欢的呢?”
冒氏被她问住,顿了顿,方道:&1dquo;这个还要从哪里看出来?谁都看得出你不高兴?不信你问丫头们。这样可不好,给人看见还不知要说些什么出来&he11ip;&he11ip;”
许樱哥只管抬眼看向鸣鹿、青玉等人,呲着牙道:&1dquo;你们看出我不高兴了么?”
鸣鹿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把头垂下,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能装哑巴。青玉则是乖巧地举起一把大蒲扇,微笑着道:&1dquo;想来还有些时候才轮得着咱们,怪热的,婢子给二娘子打打扇子罢。”
许樱哥却没有顺着青玉的意思把话头转过去,而是望着冒氏道:&1dquo;瞧,三婶娘年纪大眼花了,谁也没看出我不高兴,就您看出来了。不要乱说,省得给人听去了不知要说些什么出来。”不等冒氏反应过来便径直下了车,直接上了后头许杏哥的车,青玉慌忙把她的随身物品抱起也跟着下了车。
她年纪大眼花了?许樱哥居然敢嘲笑她老?!冒氏气得倒仰,恨恨地将手里的纨扇扔在车厢板上,骂道:&1dquo;什么玩意儿,欠管教的东西!”却也晓得自己不可能把这事儿嚷嚷到姚氏面前去,只能生生忍了这口气。正烦躁间,窗外传来一阵骚动声,冒氏好奇地靠在车窗前看出去——穿着紫色圆领窄袖衫子,系着玉带的张仪正骑着那匹御赐的,配了金鞍的汗血宝马走了过来,所过之处,行人无不避让。风流倜傥自不必说,更兼气势迫人,特别是那抹象征着身份地位的紫色更显得他鹤立jī群,叫人见之难忘。
他怎么也来了?好似也是朝着这边来的?冒氏的心顿时一阵狂跳,险些气都喘不过来,又觉得一张脸红热不堪,忙将扇子掩了脸,偷偷打量鸣鹿,只恐这qíng态被鸣鹿给看了去。因见鸣鹿眼观鼻,鼻观心的跪坐在一旁整理东西,并没有往她这里看,便又放心地看了出去,却见张仪正径直朝着后头武家的马车去了。
第73章惊恐
许杏哥低声斥骂许樱哥:&1dquo;这么多的人,可有谁像你这样随便跑上跑下的?往日你总是最稳重的,怎地今日这般毛躁?”又骂青玉:&1dquo;也不知道劝着二娘子。”
许樱哥垂眸作温顺状,一迭声地道:&1dquo;我错了,好姐姐,我错了。”
武玉玉看不过去,便帮她说话:&1dquo;大嫂,算了吧。总是想你了呗。”说来也奇怪,她与许樱哥从前并没有这样亲近,但自从经过上次许樱哥手臂脱臼之事后,二人竟比从前亲近熟稔了许多。
当然不是因为想她了,而是冒氏太过难缠,许杏哥明白得很,也就顺势不再说许樱哥的不是,只轻轻叹了口气。却听有人在外笑道:&1dquo;见过大表嫂、三表妹。”
一听到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车内众人都坐直了身子怔住,好一歇,许杏哥才反应过来,示意蓝玉将车帘子掀开一条fèng,客气而不失亲昵地道:&1dquo;原来是三爷,您怎会在这里?”
张仪正垂手立在车前,一派不同寻常的温驯斯文,微笑着道:&1dquo;是来晚了,适才听人说是姨母被堵在这里,特意过来瞧瞧。若是不嫌,我领你们从侧门进去,让管事留在这边记礼就行,省得都在这里gan晒,若是中暑了怎么办?”一边说,那眼睛就越过许杏哥落到了坐在角落里,垂着头一言不的许樱哥身上。
许杏哥看到他的眼神,心口突突直跳,下意识地就挪了挪身子,试图把妹妹掩藏在身后。张仪正笑了笑,索xing道:&1dquo;许二娘子也在啊,不知你的手可好些了?”
许樱哥无奈,只好垂着眼眸道:&1dquo;多谢三爷挂念,已是大好了。”她现在严重怀疑,这厮就是看到她从冒氏的车上下来再上了这张车后才闻风而来的。
张仪正却没有什么要多纠缠的意思,轻笑着道:&1dquo;贵府送去的那些茶很好,实在是太过多礼了。其实我只是希望许二娘子能忘了从前那些事,那次是我不对。”说完居然深深一揖。
这下子,不独是许樱哥大吃一惊,就是许杏哥和武玉玉都石化了。张仪正,眼睛自来长在头顶上,只有旁人错,他从来不会错,嚣张得不得了的泼皮无赖居然当众和许樱哥赔礼道歉,承认错误?
许樱哥抬眼看向天边,太阳还在该在的地方,并没有出现什么异象。她不想就这么原谅了张仪正,但张仪正不能一直就在这马车前这样弓着腰。不知是否心虚,她觉得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无数只耳朵在偷听这里的谈话,于是她很gan脆地还了张仪正一礼,笑道:&1dquo;都是小女子有眼无珠,怠慢了贵人。”
许杏哥的掌心里全是冷汗,见该走的过程走完,便迫不及待地打圆场:&1dquo;三爷快别这样,她怎么担待得起?”
张仪正倒也没为难她们,施施然立起身来,笑看着许樱哥道:&1dquo;那我们算不算两清了?”
不算。许樱哥心里说,嘴里却违心而欢快地道:&1dquo;只要三爷觉得算,那就算。”
张仪正很满意她的答案,笑着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1dquo;二娘子,听说前些日子赵家四郎堕马,不知好些了么?”
赔礼是假,找事儿是真吧?许杏哥不由恼了,正待要说赵璀堕马与否,好些没有,和许樱哥又有什么关系?许樱哥已经甜甜一笑:&1dquo;最近不曾听说,三爷若是想打听,稍后不妨使人去问问,想必他一定会来给公主殿下拜寿的。”
这话委婉的表示许家已经早就没有和赵家有亲密的来往,也就间接地表示她和赵璀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不然她可是才见过赵窈娘不久的,若是想知道,又如何能不知呢?张仪正看了她两眼,略带嘲讽地笑了笑,那表qíng仿佛是在说,也不过如此。
不知怎地,许樱哥看到他的笑容就突然想起那日在香积寺的芍药花圃前,给他看去听去的那件事,再想起他当时愤恨的指责和怒骂,直觉他就是在嘲笑她薄qíng寡义的,由来就有几分不悦。可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件好事,这世上,有几个人会喜欢薄qíng寡义的人呢?于是她笑得越灿烂谄媚,活脱脱就是个薄qíng寡义得不能再薄qíng寡义的人。
张仪正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收了脸上的笑意,朝许杏哥一本正经地道:&1dquo;大表嫂,待我去前头同许夫人问个安,问问她是否愿意随同我们一起先进府。”
许杏哥忙道:&1dquo;怎么好意思劳动您?我这里使人上前去问就好。”
张仪正不容拒绝地道:&1dquo;不必,前番我在香积寺里遇险,承蒙许夫人照料,这点礼节还该有。”言罢果然大步往前去了。
他承蒙姚氏照料?怎地仇怨突然就变成恩qíng了?许杏哥惊恐地回头看向许樱哥,从许樱哥的眼睛里同样看到了惊恐。
武玉玉在一旁一直沉默地看着,突然cha了句话道:&1dquo;早前听人说,今日康王妃也要来的。”
以长乐公主同康王府的关系,康王妃出现是件很正常的事qíng,但武玉玉这话却似是别有隐qíng,许樱哥看向许杏哥,试图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却只看到许杏哥眼里一闪即逝的怒火。许樱哥只觉得右掌心处有一条蛇,冰凉冰凉地顺着往她的手臂上爬,令得她几乎想夺路而逃。她沉默着接过青玉手里的大蒲扇,使劲搧了起来。
许杏哥将车帘子拉开一小条fèng往外看出去。这一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说是要去寻姚氏说话的张仪正居然站在冒氏的车前,貌似在和冒氏说话的样子。不沾亲不带故,这冒氏当着这么多人就敢和张仪正搭腔,胆子也忒大了些!许杏哥不由暗自冷笑一声,平静地吩咐蓝玉:&1dquo;三爷似乎弄错了,你去前头同他说,夫人的车驾还在前头。”
蓝玉应了一声,忙快步往前头去了。
她做得隐秘,武玉玉毫无所觉,许樱哥则敏感地现有些不对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由也皱起眉头来。却见还不等蓝玉赶到,张仪正已经又回身快步朝着姚氏的车驾去了,接着满脸堆笑地立在姚氏车前说个不休。他那身刺眼的紫袍配着腰间的玉带,令得他和姚氏的车都格外引人注目。
蓝玉回来,轻声禀告道:&1dquo;果然是弄错了呢。”
太阳晒得周围白花花一片,令人眼睛都不能完全睁开,四下里没有一丝风,周围有好几张车都因为热得受不了的缘故而掀起了车帘,大剌剌地往外看热闹。许樱哥同样觉得热到呼吸都不顺畅。她觉得张仪正就像是一块又臭又硬的山石,蛮横而无礼,不要脸地横在她面前,阻拦了她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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