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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母亲还好吗,妹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抿着嘴微微摇头:“妈妈老说腰疼,上个月割水稻连续干了三天累着了,每天起床胳膊是麻的,手指头紫,没有知觉,喊我揉搓几分钟,才能从床上坐起来,我担心,我担心妈妈会不会哪天就起不来了。”
妹妹的担忧不无道理,这是免疫性的类风湿重叠综合征,女人身上常见,尤其是过度操劳的中年妇女,病频繁,四五十岁免疫系统就被破坏殆尽,看上去像七八十岁的老太婆,吃不能吃,走不能走,受尽痛苦折磨,被病魔一点点的蚕食。
李湛叹口气,揉揉妹妹的脑瓜勉强一笑:“别担心,哥哥这次回来带了许多药,等咱妈吃了药,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是吗,那太好了。”
说着已经走到了胡同口,他家住在村东头的坪坝上,穿过这条碎石子铺成的小胡同,地势渐渐升高,后面那一排砖瓦房的左手第一家,就是他家。
附近有个臭水塘子,往常没什么人来,今天不知为何,聚集了很多人,探头探脑的朝他家张望,里面传出剧烈的争吵声。
李湛心头一沉,感觉家里好像生了什么事,撇下妹妹快步穿过人群,看到隔壁的邻居王来顺站在他家院子里,吆五喝六的骂街。
他母亲马翠兰在旁边哭哭啼啼的抽打弟弟,说:“你这孩子整天好事不干一件,就会闯祸,电视是人家的,人家不让你看,你就回来呗,拿水往人家院子里泼,电视给人家泼坏了,你说该咋办吧?唉,你是要把你妈气死啊。”
王来顺买了全村唯一一台黑白电视,大家都跑到他家看电视,唯独不让李靖看,因为李靖这家伙太调皮,上次领着王来顺的儿子去西陵江游泳,不但自己差点淹死,那王小宝也差点没了,王家合计着,不能让儿子跟他玩了,就不让他进门,也不给看电视。
村里就这一台电视,正在热播91版的《雪山飞狐》,李靖了前两集,看上瘾了,想尽了办法去偷看,先是扒墙头,站在墙上看,被赶下去之后,窜到人家院子外面的白杨树上看,王来顺把电视换个方向,他看不着,又跑到戏院里偷了套戏服,乔装改扮,说自己是文工团的,可他个头太矮了,加上邻里这么多年,王来顺一听就知道是他,又被赶出去。
接连三次的驱逐,把李靖惹恼了,回家烧一锅开水,劈头盖脸的泼到他们院子里,连电视和村里的观众都给烫坏了。
闯了祸之后,王来顺找他们赔电视,烫伤的村民找他们索要赔偿,这时节,父亲有了外遇,连年累月的出差不回家,家里就一个马翠兰,领着仨孩子勉强过活,碰见这种事,简直跟天塌了一样,马翠兰哭的眼都肿了,实在是没那么多钱赔,赌气说要把李靖卖给他们,不要这孩子了。
….
王来顺不依:“我要这熊孩子干啥,三天两头的上房揭瓦,不够闹心的呢,翠兰你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容易,我不为难你,我电视多少钱买的,你多少钱赔给我,行不行,14oo块钱!”
李湛在来的路上听妹妹说,这台黑白电视是国产金星牌的,其他人可能不了解,但是李湛知道,绝对不值14oo,现在能上14oo的是国产彩电,黑白电视不值这个价,顶多八百。
王来顺这是趁火打劫,讹他们一笔,换个彩电。
还说不为难,把李家的全部家当卖了,也给不出14oo块钱,这是往死里刁难,前世怎么没看出来王来顺这么坏呢。
那些被烫伤的村民,可能被王来顺怂恿了,也跟着添乱,明明受伤不重,却说什么二级烧伤三级烧伤,都是些母亲不懂的名词,唬的一愣一愣的,然后开口要钱,狮子大开口,全都是一千打头,四五个人加起来四五千,这哪赔得起啊。
马翠兰干脆跪下了,声泪俱下的乞求:“你们给我一条活路吧。”
王来顺侧身让开,不受她这一跪,回头跟围观的村民诉苦:“这是干什么呀,好像我欺负人似的,我可没欺负他们,我攒了一年的工资,才买得起一台电视,那小子一盆热水泼坏了,我找谁说理去啊,你不能用下跪当盾牌,让我吃这么大的亏吧。”
“是啊翠兰,你就赔给人家吧,不然我们晚上看不了雪山飞狐了。”
“那电视剧真带劲,不看我都睡不着。”
“那熊孩子也真是的,怎么把电视弄坏了呢,害的大家都看不上。”
熙熙攘攘的议论声中,夹杂着笑声,对于李家的灭顶之灾,他们丝毫不在意,在意的仅仅是自己能不能看上电视,所以说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马翠兰被逼迫的实在没办法了,回屋里拿出一瓶敌敌畏,拧开盖子放到嘴边:“反正我是赔不起,我用这条命赔给你们好不好?”
说着就要往嘴里灌。
李湛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敌敌畏抢走,扔地上摔碎,回头给了王来顺一拳。
大家看到李家的长子李湛回来了,纷纷收齐了玩笑脸孔,说白了他们就是欺负李家没有老爷们撑腰,当初他爸还在的时候,谁敢这么放肆。
王来顺被打的鼻子冒血,擦擦血怒道:“你小子疯了吧你,电视是你弟弟弄坏的,不但不赔钱,还打人,信不信我把林场民兵团的人叫来,拆了你们的破家!”
李湛也怒了:“你敢拆,我就拿刀捅了你们全家!”
“哥,给你刀!”
他弟弟李靖是真虎,扭头跑到厨房拿了把菜刀,塞他手里了,自己手里还有一把水果刀,跟他同仇敌忾的站在一起。
王来顺见他们要拼命,有些怕了,但还是不肯罢休:“讲不讲理了,我就问,还讲不讲理了,正好村长在,村长你给评评理,这到底是谁的错?”
萍水乡的村长刘长栓披个破褂子,抽着旱烟说:“翠兰家小子,你是个读书人,长在红旗下的知识分子,实事求是的道理你应该学过,你自己说,这是不是你弟弟的错。”
李湛回道:“我弟弟确实有错,可这电视根本不值14oo,你让王来顺把买电视的票拿出来,该赔多少钱,我只认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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