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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下午被收拾得太惨,容湛不但晚膳没回正房来与君璃一起用,亦连觉也没回正房来睡,而是歇了在迎晖院他的小书房里,——本来他是想去东跨院那边歇在哪个通房屋里,一来让软玉温香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身心,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便是给君璃没脸,让阖府上下都知道他在婚第二夜便去了通房屋里,好小小的报一报下午之仇的。
但念头才一闪过,下面昨夜被君璃踹中的地方便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似的,隐隐作痛起来,他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果真去了通房那里,下面痛还是次要的,怕就怕到时候他有了心理阴影,不能成事了,那才真是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还是待将养个几日后,再去通房那里罢。
君璃一点也不在乎容湛回不回来吃饭又回不回来睡觉,事实上,她巴不得他一直都别回来,不过当着菊香秀巧等人的面儿,还是得表现出一副失落和委屈的样子来,看在菊香秀巧眼里,不由又暗暗谴责起容湛来,下午明明是大爷的不是更多一些,且也关起门来给大奶奶赔过不是了,怎么这会子还这样给大奶奶没脸?
一直做出失落和委屈的样子还是很累人的,是以君璃很快便打了菊香秀巧等人,只留了晴雪三个在跟前儿服侍,待菊香秀巧等人离开后,方松懈下来,笑道:“今晚上可好,总算可以一个人睡大床,想怎么滚来滚去,就怎么滚来滚去了。”
晴雪闻言,沉默了片刻,皱眉道:“可今儿好歹才婚第二夜呢,大爷便歇去了书房,传了出去,旁人会怎么说小姐?横竖下午小姐也是占尽上风的,怎么也不说让大爷答应好歹婚前三夜歇在房,之后在各过各的不迟?”
既然这门亲事摆脱不得,小姐还得在宁平侯府待下去,晴雪自然就得往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上去想,就算小姐不待见大爷,从没想过要跟他过日子,可旁人不知道啊,旁人只会瞧见大爷婚第二夜便歇去了书房,可见究竟有多不待见小姐这位媳妇,以后小姐哪还有什么体面可言?小姐主动不要这体面和大爷不给小姐这个体面,两者之间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君璃狡黠一笑,道:“旁人说什么与咱们什么相干,咱们只过自己的日子便是,况经过了白日之事后,旁人便是要说什么,必定也会先说渣男的不是,至多不过说我一句可怜,不得夫婿的心罢了,什么大不了的?”那样她就更有理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连与宁平侯府其他人虚与委蛇都省了。
“话虽如此,可……”晴雪还待再说,她家小姐不想与大爷过日子是一回事,让旁人以为是大爷与她家小姐不想过日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君璃已径自打断了她:“好了,此事我自有主张,你就别担心了。”看向锁儿,“对了,白日里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有眉目了吗?”
锁儿见问,点点头:“回小姐,奴婢已打听到了。说是当年太夫人曾生过一场大病,大夫人为了照顾她,不慎落了腹中已有三个多月的胎,之后更是因此而伤了身子,足足调养了七八年,才又有了二小姐,为此太夫人一直觉得有些个愧对大夫人,是以才会那般喜欢大夫人,抬举大夫人的,还时常对侯爷耳提面命,说大夫人如此孝顺贤惠,让侯爷一定要善待大夫人。”
原来还有这样一层缘故……君璃恍然,随即暗忖道,也不知当年大杨氏真是无意落的胎,还是有意使的苦肉计?本来这样的招数实在算不上有多高明,但架不住其有用,太夫人可不就因此而对大杨氏另眼相看,连带宁平侯也因此而与大杨氏夫妻恩爱了二十年吗?
君璃昨晚上没睡好,下午又因收拾容湛没睡成午觉,早困得不行了,问清楚大杨氏之所以在侯府屹立不倒的原因后,便觉睡意袭来,支撑不住了,于是草草梳洗了一番,便睡下了,又因不像昨晚上有渣男在身旁,既恶心还得保持警惕以致一整夜都迷迷糊糊的,端的是一夜好睡。
是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想着待会儿回去后便能见到君珏了,君璃自起床后心情便很不错,也有意打扮得很鲜亮,上着大红绣金线牡丹花的小袄,下着象牙白满绣二色金线蝴蝶的裙子,衬得一张脸白里透红;头绾做堕马髻,戴了蝴蝶展翅玉步摇,一侧垂了红色的珊瑚垂珠,稍一动便一摇一晃的,既喜庆又不失灵动。
想着昨日渣男才被收拾了,今日必不敢再惹自己,不配合自己回门,是以君璃妆扮好后,还很好心的命人将渣男的早饭一并摆上了,才使了秀巧与锁儿一道,去小书房请渣男。
不想去时是两个人,回来时却只锁儿一人,度还很快,一回来便一脸难看的向君璃道:“回小姐,大爷说让您自个儿去请他,还要就昨日之事赔礼道歉,否则,是绝不会陪您回门的!”
想起方才大爷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锁儿这会儿都还觉得牙痒痒,本来她也不会这么快便回来的,秀巧一听说大爷不肯陪君璃回门,只差没当场哭出来,好说歹说求她与其将事情告诉大奶奶,让大奶奶又难过去,还不如留下来与她一块儿劝得大爷回心转意。她想着今儿个好歹是自家小姐回门的日子,在宁平侯府丢脸也就罢了,无论如何不能将脸再丢回君府去,是以便应了秀巧,留下与她一块儿劝大爷。
岂料大爷却趾高气昂道:“让那个泼妇自己来请爷,就昨日之事向爷赔礼道歉,否则,休想爷陪她回门,只等着丢脸丢回她娘家去!”
直把锁儿当场气了个半死,撇下秀巧便急匆匆回来了。
锁儿话音刚落,晴雪与坠儿已是气得满脸通红,晴雪因愤愤说道:“婚第二夜便歇去小书房也就罢了,竟连小姐回门时也不陪同,大爷究竟想怎么样?他若真不满意这门亲事,大可去说动太夫人和侯爷让他休妻,这般给婚妻子没脸,难道说出去他就很光彩么?”
坠儿也忿然道:“不是说至少明面上的体面要给小姐吗,这算什么意思?”
相较于几个丫头的愤然,君璃倒是很淡定,半句生气愤然的话没说不说,还好以整暇的吃了两只水晶虾饺和三只蟹肉烧卖,并一碗荷叶珍珠糯米粥,才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道:“既然大爷不愿意陪我回门,那咱们自己回门便是,横竖又不是找不到回去的路,至多到时候说一句大爷身体不适,起不来床便是。”
她倒要看看,渣男真敢不陪她回门,宁平侯会不会打折他的脸,大杨氏那里又会是什么反应,还有君老头儿那里,本来君氏族里就有人说他不该结这门亲事,如今渣男又连她回门都不陪同,到时候看君老头儿有何话说。
渣男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到她,让她去他面前做小伏低,简直打错了主意,——不过渣男昨儿个才被收拾得那么惨,今儿个便又不识好歹的惹起她来,且走着瞧,这一次她不将他收拾得哭爹喊娘,将肠子都悔青,她就不姓君!
容湛在小书房左等右等,一直等到辰末酉初,都未等到君璃过来向自己赔礼道歉,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不由有些坐不住了,暗想那个泼妇倒挺沉得住气的,这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竟还没过来求自己;不过想到今儿个主动权可掌握在自己手上,且自己跟前儿又不是没人服侍,完全不必怕泼妇又指使她那几个婆子对他下黑手,心里的底气便又变得足足的。
彼时秀巧还在小心翼翼的劝着容湛:“大爷,就算您再生大奶奶的气,这三朝回门到底是大事,您不如先把今日对付过去了,回头再来跟大奶奶慢慢儿的计较也不迟啊,何必非要选在今日呢,这要是传到侯爷耳朵里……”
话没说完,被容湛使去打探消息的小丫头子气喘吁吁跑了进来,连礼都来不及与容湛行,便哭丧着脸道:“大爷,大奶奶领着人自个儿回门了,只怕这会子已经在二门外上了车了!”
小丫头子此话一出,容湛与秀巧都是大惊失色。
容湛不由失声叫道:“你说什么?她竟领着人自个儿回门了?你会不会眼花看错了?”
小丫头子苦着脸道:“奴婢亲眼看见大奶奶带着几位陪嫁来的姐姐出的门,亲耳听见大奶奶说的大爷既不能陪她回去,她便自己回去便是,管保不会看错听错。”
容湛霎时石化了,片刻方后知后觉的想到,完蛋了,昨儿个只是敬茶迟了,就被自家老子一顿好骂,今儿个若让自家老子知道自己连嫡妻回门都不陪同,岂非真要打断自己的腿了?还有那个泼妇也是,正常女人谁遇上这样的事都会放下身段,梨花带雨的到夫君面前做小伏低罢,怎么那个女人竟半点也不与别的女人一样,半点也不知何为温柔又何为以柔克刚呢?他怎么就那么倒霉,摊上这样一个女人?
正不知所措,在心里骂君璃也骂自己时,大杨氏闻讯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你这孩子,我原还以为你已成亲了,便算是大人了,所以这几日才少说了几句,谁曾想就这么几日,竟生出这么多事端来,先是为了两个丫头闹着要休妻,如今又使性子不肯陪媳妇回门,昨儿个你们不是都已经和好了吗,怎么今儿个又闹起来了?早知道你们竟这般和不来,当初我就真不该一力促成这门亲事的,如今木已成舟,可叫我怎么样呢,既不能真任你休妻,丢了两家的颜面,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成为一对怨偶,乌眼鸡似的你恨不得吃了我我恨不能吃了你,就没有一日消停日子过,这左也难右也难的,可叫我怎么样呢……”
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一副为容湛操碎了心的慈母形象。
对大杨氏这个继母,容湛是真的敬重,真的当亲生母亲一般看待的,是以自来很听大杨氏的话,这会子见大杨氏为了自己的事,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儿哭成这样,不由又是悔又是愧,忙说道:“让母亲生气伤心,为儿子操碎了心,都是儿子的不是,还请母亲千万保重身体,若是为了儿子的事气坏了身子,儿子岂非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大杨氏今日穿了件石青色缂金瓜蝶纹褙子,头梳成圆髻,想是因来得急,还未来得及插戴钗环,是以瞧着很是素净清减的样子,听了容湛的话,哭得越伤心了,哽咽道:“你还知道让我保重身体呢,你既知让我保重身体,如何又成日价的行些荒唐事来让我生气?说罢,今儿个又是因着什么缘故,让你竟连你媳妇回门都不肯陪她?若是她的不是,我作为姨母和婆母,自然会让她与你赔不是,同样的,若是你的不是,也须得向她赔不是才行。”
“这个,这个……”容湛见问,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这个了半天,才道:“儿子只是舍不得滴翠与凝碧两个罢了,说到底她们也服侍了我这么几年,又是母亲赏下的,俗话说‘打狗看主人’,那个泼妇也太不将母亲和我放在眼里了!”
让他告诉大杨氏他是为报复君璃昨儿下午对他实施暴力的事,他委实开不了那个口,就像昨儿菊香与秀巧偷偷所想的那样,他一个大男人竟被媳妇打了,这也太丢脸了,他昨儿个一时激愤嚷嚷着君璃打了他也就罢了,这么丢脸的事怎么可能再来一次?说不得只能将事情再推到滴翠与凝碧两个头上了。
再说大杨氏身为宁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又怀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迎晖院内又怎么可能没有几个她的人?昨儿个君璃与容湛敬完茶回到迎晖院后生了什么事,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耳目?自然早就知道了容湛极有可能挨了君璃打的事,君璃也并不若她表现出来的那般贤惠柔弱,——事实上,不止大杨氏早就知道了,整个宁平侯府的主子们就没几个人不知道的,如今都正等着看笑话儿呢!
大杨氏之所以没有昨儿个便赶过来,倒不仅仅只是为了等着看笑话儿,更重要的是,她了解容湛的性子,知道若没有长辈的辖制,他只会将事情越闹越大,心里也只会越来越厌恶君璃,而她巴不得他们之间一辈子都水火不容,永远过不到一块儿去。
那样一来,容湛便迟迟不能有嫡子,于世子之位之争上,越减少竞争力不说,他们闹得越僵,将来君璃若出个什么事,旁人第一个便只会想到容湛头上,想着会不会是他因厌因恨,忍不住害了君璃?到时候她不但可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顺带还可以除去自己的心腹大患,简直就是一石二鸟,妙不可言,是以昨儿个不但她自己装聋作哑的没有过来为君璃与容湛调节,亦连容太夫人和宁平侯那里,她也特意吩咐了人不许透露一丝半点风声到这府里最大的人耳朵里。
却没想到,容湛与君璃竟如此能作,昨儿个闹了一场也就罢了,今儿个竟还接着闹,关起门来闹也就罢了,竟还闹到一个不肯陪媳妇回门,一个倒也硬气,竟自己带了人坐了车回门的地步,这要传了出去,宁平侯府的脸面要往哪里搁?这可不是只关乎容湛一个人名声的事,而是关乎整个宁平侯府名声的事,且她这个做母亲与做婆婆的也难辞其咎,毕竟昨儿个之事她还可以装作不知道,今儿个之事她却无论如何也装不了,说不得只能咬着痒的后槽牙,急急忙忙赶来了迎晖院。
容湛的话一听便是托辞,大杨氏又岂会看不出来?暗自冷哼道,一个风流成性,换女人比换衣服还要勤快的浪荡子,多早晚变得这般情深意重了,她竟没看出来!
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而是做出一副痛心疾的样子,道:“凭那两个丫头再好,到底只是丫头,猫狗一般的玩意儿罢了,难道在你心中,竟还真能灭过正房奶奶的次序去?你素来是个心软好性儿的,如今怎会变得如此轻重不分,必是那两个丫头挑唆的,她们就算是我赏与你的,这样挑唆得爷们儿也正房奶奶之间不合的丫头也不能留了,实话告诉你,就算昨儿个你媳妇没有卖了她们,这会子我也必定卖了她们!你别不服气,这样的事搁哪家都是一样的结果,怨不得你媳妇生气。”
说着渐渐放缓了语气,“你虽不是我生的,到底做了二十年的母子,你的心情我能想来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念着那两个丫头这几年伺候你的情谊也是人之常情,要不这样,你今儿个先陪你媳妇回门,待过阵子你媳妇有了身孕后,我便借这个由头再赏两个好丫头与你,就当是补滴翠和凝碧的缺,到时候你媳妇也不能有话说了,你道好不好?”
这根本不是母亲再赏不赏两个丫头给自己的问题……容湛暗自想着,这根本就是自己定要拿下那个泼妇,让那个泼妇臣服在自己脚下,对着自己做小伏低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一报昨日之仇的问题,只不过这个问题不好说出口罢了。
原来昨日容湛逃离正房,躲到迎晖院内自己的小书房后,是越想先前之事便越气,越想便越恨得咬牙切齿,想他容湛是什么人,京城出了名的纨绔,由来只有他欺负人,还没有人能欺负他的,谁曾想如今却被一个女人并几个粗老婆子给欺负成这样,还得靠暂时求饶告罪才能脱困,这才真真是阴沟里翻了船,传了出去,他还要不要见人了?若是不以牙还牙的报复回去,让那个女人给自己赔礼道歉,自此后都对自己做小伏低,简直难消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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