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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末,季松临照常睁开眼睛,嘴角还微微向上翘着,伸手一摸枕头,空的。他倏忽直起身子,顶着睡眼朦胧,转头便见到床头柜贴着一张便签,手臂伸过去,撕了下来,凑近在眼前看。
便签上面写着“局里有事,我先去开会,晚上一起吃饭,地点在湖畔路27号,不见不散。”
Z市的初冬时常飘着雨,傍晚时分,炸开了一阵阵闷雷,天空像是破了一个洞,豆粒大的雨噼里啪啦坠个不停。
季松临大部分的衣服裤子都搬到了徐尘屿的小公寓,打开衣柜,他抬手拂了一遍衣架子,最后选中一件米白色的棉服外套,内搭烟灰色的高领毛衣,在配一条深色长裤。拿好钥匙和钱包,打开了大门,踏出一步后,他又折回来,取走柜子里的围巾。
湖畔路是一条寂静的小巷,铺满青石板,车子开不进去,季松临沿着柏油路绕了三四圈,找到了一个偏远的停车场。
季松临撑着一把暗红色的雨伞走进巷子,他把围巾抱在怀里,用手臂护住。小巷的路纵横交错,有点像迷宫,他一边走一边想,徐尘屿怎么会把约会的地点定在这里?
穿过又弯又长的巷子,季松临的眼前豁然开朗,目光顺过倾斜的朱墙,连到了不远处的酒家,风格颇具江南小调,门楣上方悬挂了一副牌匾,金色镶边,藏青作底,上面写着‘归去来’三个字,落如云烟。
酒家在绿山脚下,墙体盘踞着一簇簇红梅,长得疯野。树下拴了一只大黄狗,一个清俊男人一手拿烟,一手拿火腿肠,正在逗那黄狗玩儿。
还没走近,季松临脸上忽地绽开一个笑容,眉眼弯弯的,像是心理感应,那男人抬,眉梢微挑,同样笑得灿烂,仿佛驱散了冬季的阴冷。
“来了,”徐尘屿没起身,笑容越来越大,见季松临溅满雨水的板鞋,就知道他是走进来的,提醒道:“这条巷子的路边不能停车,会罚款。”
“没事,车子在隔壁的停车场,”季松临弯腰,朝他伸出手掌:“等多久了?”
“还好,抽了一根烟而已,”徐尘屿摁灭烟头,朝他伸出手。
季松临笑着将人拉起来,替徐尘屿掸去肩膀的水渍,又把手里的围巾系在他脖子上:“你又不系围巾,脖子这么露着容易着凉....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吃饭?”
徐尘屿反手攥住季松临的手腕,驻足原地,他舔湿了嘴唇,几度欲言又止。
“你该不会是准备了惊喜,要跟我求婚吧?”季松临看着他,好笑地说。
沉默几瞬,徐尘屿说了实话:“是这样的,我约了一个人,他叫季风扬,想让你们见一见。”
没听懂,季松临扬眉,等着他继续说。
“季风扬的联系方式我是托局里的朋友帮忙找的,外婆告诉过我一件事,关于你父亲的,他是一座小岛的守岛员。这次过来,路程挺远的,不过他很希望能够见你一面.......”徐尘屿说了事情原有和前因后果,期间一直仔细观察着季松林脸上的表情。
寥寥几语,季松临已经明白了大致的情况,这件事对他来说冲击不算小,他一时没说话,像是需要时间来消化。
“我没跟你商量一声就把人找来了,生我气了?”徐尘屿小心翼翼地扯过他的衣袖,晃了晃。
“哈?”季松临回过神来,眼睫微颤,说:“没有,我只是.....有点意外。”
“那你愿意见么?”徐尘屿柔声说:“要是不愿意的话,我进去跟他讲。”
手腕被人拽住,徐尘屿停下脚步,他回,眸光上调对上季松临的眼睛,对面的人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吐出一口气,沉声说:“见吧,我们一起去。”
酒家的格调风雅,庭院中心建有一座桥彴,底下流水环绕,每一间包房旁边都栽种了一棵红梅,落了一地被雨水打湿的花点。
7号房的走廊上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个子高挑,穿着一件老旧的驼色大衣,双鬓生出了华,即便他已经年老了,但仍然看得出,那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他眼眸的颜色很浅,抬起间映出了头顶的亮光,见到长廊另一头的季松临时,那男人眸子里的光跳跃了一下。
这顿饭吃得很沉默,季风扬话不多,大多数时间都在仔细看季松临,看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看他的外衣袖口,看他吃饭斯文的样子,偶尔也给季松临夹一块鱼肉,说一句:“小徐说你喜欢吃这个,味道不错,尝尝。”
童年缺失的情感是找不回来的,有些事过去就是过去了,就像有的人,无论他后来以怎样的方式回到你的生命里,都注定了只会是陌生人,想到这里,季松临就觉得眼眶酸涩,他也夹起一块鱼肉,放去季风扬碗里,回他:“是挺好吃的,你也尝尝。”
“哎,好。”像是受宠若惊,季风扬立马低下头去,鱼肉里有细小的刺,他没挑直接咽下去,卡在了喉咙口,面上却稳得看不出端倪。
从酒家出来,夜色深沉,家家户户点上灯,映着寂寥的小巷有一种星河倒转的错觉。
父子间沉默寡言,眼看就要到巷口了,徐尘屿突然说:“叔叔您住哪?我们送您过去。”
“不了,”季风扬摆手,越过徐尘屿的肩膀去看儿子侧影:“我还要回岛,定了今晚的机票,十一点就要走了。”
“那我们送您去机场,”季松临说:“我先去取车,你们在路口等我。”他声色平静,听不出里头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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