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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睡再多覺,醒來再多次,也回不到生日前一天。當然,生日前那些「勒脖子皮衣」的生活,稍稍回味,便引起他強烈的反感和不適,似乎也不值得回去。
他總在疲憊和反思中拉扯掙扎,懷疑自己,否認自己。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希望自己變得孤言寡語,不是嘴上,而是內心,不要再談論關於自己,產生關於沒有意義、不符合「合格成年人」價值觀的東西。
他還是做不到。
站在「岔路口」,談夢西痛恨自己在矛盾上永遠成立,又在自我上總是一意孤行。
他從未感覺過如此濃重的茫然,還有接近絕望的悲傷,到了悲傷的最後,總會想起美好的最初。
那個夏天,多美好,他們一整夜地說話,蹲在茶几面前吃夜宵,坐在樓頂看日出,日夜顛倒,耳鬢廝磨。
記憶攜帶了好多氣味,談夢西吸著鼻子,好像在風裡聞到。
枕頭上殘留的洗髮水,衣領上的洗衣粉,愛的人靠近時,會散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好聞的味道。
除了嗅覺,他的指尖彈動,深深記得曾經的觸覺。
洗完冷水澡的青年,笑著躺在他身邊。他的指尖沿著對方微涼柔軟的肌膚遊走,落在溫熱的臉頰,一雙明亮的滿是感情的眼睛,只裝得下他。掌心覆蓋的不是他的男朋友,而是他莽撞的燃燒的愛。
沒什麼比他們在一起更重要。
談夢西不再思考要什麼樣的生活,自然地追問起關於他們的所有。
站在第三個人的視角去看他們,他好像看見兩個背著大山的人。山上篆刻了對方的姓名,有傷痛,責任,愛恨痴纏,壓得兩個人不能動彈,又不肯放下。
好像誰都沒有錯,又好像誰都錯了。
他心疼這兩個傻瓜,對自己搖頭,「我做了什麼……」
一個傻瓜做了瘋狂的決定,向某些東西揮起拳頭,卻砸向了最親近的人。
游敘希望他以後不會有人愛,他完全同意,他是個怪胎,性格自卑又較真,忍受不了一丁點兒嘲弄和敷衍。他對愛的要求如此之高,要地位公平,要熱情似火,要一輩子不變。他的愛又不夠無私,糅雜了他的脆弱,擰巴,還有他不受控制的同理心,可怕的高度敏感,一旦認為對方遭受不公,不分理由地比對方還委屈還煎熬。
為了緩解這份自找的痛苦,他經常不惜一切代價,做了很多錯事。
他臆想人與人之間溝通簡單,必須互相理解;工作要順心如意,獲得成就感;愛情只有美好;斷崖式分手能維護雙方最後的顏面;在沒人的地方,能找到生活的答案,不管不顧出來找。
他一面築起虛偽平和的高牆,一面又要求游敘往牆裡看看。他把所有事情搞砸了,又可悲地在很多地方懺悔。
路走到頭了,山爬到頂了。
不能再要求爬別的山,再找一個沒人的地方。
他不會永遠待在這裡,接下來只有回程,他該怎麼辦?
濃重的茫然像山上的霧,會有散去的一刻。
樹林透出一抹亮色,藍黃相間,那是他們的帳篷。
山頂風景好,卻也寂寥。
帳篷提示著游敘的存在,談夢西從絕望似的悲傷里獲得生機,心想:「不管以後怎麼樣,我該告訴他。」
不管什麼感受,坦然的愛,卑劣的心,惡毒或真誠的話語。
說吧,看著對方的眼睛,不顧後果地說。
可是,過度暴露自己的內心,相當於把匕交到別人手上,愚蠢,單純,大概率面臨後悔和傷痛,極小概率——會得到一顆金子般的心。
可是,在路上,不是已經獲得過很多勇氣嗎?
打破禁錮自己的牢籠,不合時宜的自尊,沒有必要的顧慮。做不到這個,做不到那個,又怎麼樣?不要因為害怕未知的危險,什麼也不做。
時間倒流,談夢西不會浪費一秒鐘,盡全力過好每段人生。時間不能倒流,沉浸在過去的痛苦裡毫無意義。
沒關係,繼續往前,不要管它通向哪兒。
也許走哪一條路,爬哪一座山,都不會滿意,後悔是路上必須的風景。
另一條沒有去的路,沒有爬的山,它們通往虛假的想像,好壞跟真實的他無關。
不要羞愧,不要羞愧!
像個不在乎輸贏的賭徒,談夢西不再害怕,也不需要誰來負責,這是自己的選擇。
他拿出出發時的果斷決絕,起身走向帳篷。
走了幾步,他奔跑起來,冷風割著他的臉。他隱隱有了笑意,往游敘的方向狂奔。
沒跑多久,游敘出現在他面前,手裡兩個雙肩包,肩上背了帳篷包,把東西全收拾好了。
他一臉焦急,眼睛要噴出火,「你跑哪裡去了?!」
談夢西撲到他的面前,張開雙臂擁住他。
中間隔了兩個鼓鼓囊囊的包,他緊緊地、心無旁騖地給游敘給自己一個擁抱。
抱了幾分鐘,他說:「我知道大叫不是你的本意,你擔心我,可以對我小聲一點。」
游敘放下東西,空出雙手。
他同樣緊緊地回抱談夢西,小聲地說:「好。」
「你要是不把手機砸了,」談夢西嘆口氣,「一個電話的事。」
游敘也覺得自己有點神經,心虛地說:「車裡還有一台備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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