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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衡沉思不语。生于乱世,能幸存下来并有今日的地位,还能护住一家周全,他并不是不谙世事的书生,尽管晓得世间不乏忠义之辈,却也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旁人。尽管目前不能证实赵家所言俱为事实,但他便要先假设这个局是张仪正刻意谋算的。往小里想,张仪正是恨着赵、许两家,要报私仇;往大里想,张仪正身后是康王府——虽然他与康王府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但谁能保证康王府不谋算他?多半还是诸皇子争储的手段之一,要拉许家下水。再有之前许扶跟丢,暗里支援崔家妇孺的那个人,也是消失在康王府里的,若是康王府知道许扶兄妹俩的真实身份,若是知道许家与崔家的真实恩怨,以此胁迫于他,又该如何是好?
古往今来,掺合到储位之争中的臣子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如若果然如此,那实在不是件好事,他还宁肯张仪正一直与学士府不对付着才好。一念至此,许衡的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沉重:&1dquo;三弟,让你大嫂准备一份厚礼,明日你领着冒连一道去康王府致谢,只管致谢,其他一概不谈,且看他家如何应对。”若果然是设局,那必然还有后手,端看康王府怎么反应。若是康王府想借机与他jiao好,想来就会顺着这个机会两下里往来不停,若不是,那便要另加思量了。
许徕见长兄一脸凝重谨慎,晓得这不是小事,忙应了,自去正院寻姚氏商量如何去康王府致谢一事。
多年夫妻,姚氏早就猜着许衡会有这样一番安排,因着樱哥、梨哥年龄都不小了,该学着处理这些人qíng往来,便亲自带了她姐妹二人在身边,教导她们在这种qíng况下都该备些什么礼才合适。把礼单写出来,又叫人将东西都拿到面前来仔细看过,只恐里头混了不好的,那便不是上门答谢而是上门惹嫌了。
听说许徕来了,樱哥、梨哥姐妹俩赶紧起身给许徕行礼让座奉茶。许徕虽然话不多,脾气却很好,对着两个侄女也是亲切关爱有加,絮絮叨叨地问了她二人最近是否练字习书,道:&1dquo;知书才能达理,可不能贪玩就扔了。”
樱哥与梨哥十分敬重这个温文有礼,学识渊博的小叔父,含笑答过才行礼退下,留姚氏与许徕说话。姐妹出了正院,梨哥见那雨下得缠绵不休,不由抱怨道:&1dquo;恨透了这个天气,想玩也不得玩&he11ip;&he11ip;”
樱哥还未答话,就听不远处有人笑道:&1dquo;你想玩什么?说给我听听,兴许我有法子。”却是冒氏由鸣鹿与鸣鹤二人扶着走了过来。
樱哥看见冒氏委实有些嫌烦,便收了笑容垂眼轻轻一福。梨哥则关心地道:&1dquo;三婶娘,您怎不在房里躺着将养?”
冒氏神色复杂地看了樱哥一眼,笑道:&1dquo;我有些事想同你大伯母说,等不得就先过来了。她闲着么?”
梨哥便道:&1dquo;三叔父在同她说事呢。”
冒氏便大着胆子,厚着脸皮看向樱哥,道:&1dquo;那我找樱哥也是一样。梨哥你先去忙吧。”
梨哥笑一笑,先往前去了。樱哥半垂了眼,淡淡地立在原地等着冒氏话。
冒氏脸皮忒厚,让鸣鹿等人退后几步,自己含笑上前去握了许樱哥的手,低声道:&1dquo;还和我生气么?都是我不好,嘴臭惹人厌烦,婶娘同你赔礼。莫生我的气啦。”
她是长辈,既然她先低头认了错,许樱哥这个做小辈的当然不能继续拗着来,不然就没道理了。但这世上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qíng,打一巴掌给个笑脸就该凑上去?谁稀罕?许樱哥心里冷笑着,微微退后一步,挣开冒氏的手,面上却堆出比蜜还要甜几分的笑容来,道:&1dquo;三婶娘这是做什么?可不是要折杀我这个做侄女儿的么?侄女儿当不得。有话便请直说吧。”
冒氏也晓得自己做下的那些事qíng不可能轻易就得到许樱哥原谅,但她原也不指望就和许樱哥回到从前那般的光景,便直截了当地道:&1dquo;听说今日救我之人便是康王府的三爷,那位几岁就封了国公爷的?”
许樱哥没想到能叫冒氏屈节赔礼的因由竟是这个,乃淡笑道:&1dquo;没错儿,就是他。”
冒氏一脸的诧异之色:&1dquo;怎么会!他看着不似是那种人啊!”她也是后头才知道,原来她眼里温文可亲的英雄、英勇无敌的救命恩人竟然是先前折rǔ许樱哥的仇人,可她不信,分明差别太大了么。要说那人真那么好色,她自问容色不比许樱哥差半分,更有几分未经人事的小女孩所没有的风韵,怎不见那人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失礼?便是多看一眼也不曾的。
许樱哥不由哂笑了一声,抬着小翘下巴慢悠悠地道:&1dquo;依着三婶娘说来,家里人都是在撒谎咯?再不然,就是我的不是?”
许樱哥虽然在笑,态度却不善。冒氏晓得她的脾气,当着姚氏等人兴许是会忍让,乖巧得不得了,背着姚氏等人却不是什么好欺的,又惯会装疯卖傻。她早前已然让过自己一次,不可能再让二次,这里又是姚氏的院子外头,一旦闹将起来自己便讨不了好,少不得要落下一个以大欺小,为老不尊的名声。所以冒氏就是心里不信,也不敢明着说这个话,便gan笑了几声,道:&1dquo;哪里会,我不过是好奇。”
许樱哥也不与她多言,福了一福,gan脆利落地转身离开,走了一截回头去瞧,只见冒氏不但没进姚氏的院子,反倒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看方位,应该是二房所在的地儿。因见青玉气鼓鼓的,一脸的敢怒不敢言,不由笑道:&1dquo;看来我的脸皮还不够厚,应该再勤加练习才是。”
青玉扑哧一声笑出来。许樱哥调笑道:&1dquo;别板着块脸,人家看见了还以为是我不给你饭吃呢。来给姑娘我笑一个。”
青玉似喜似嗔地瞅了她一眼,道:&1dquo;就您是个心宽的。”
&1dquo;这样不好么?她来气我,不但没气着我,反倒被我气着了,我才叫赚了么。”许樱哥心里清楚得很,冒氏这般作为,约是已经确定了自己并不是姚氏与许衡的亲骨rou,并且料定自己轻易不会拿这种事去烦姚氏,所以才会如此张狂。而她,的确也不乐意给许衡、姚氏添麻烦,也不想让许徕难受,所以太懂事,太识反倒是错。
第45章朦胧
雨终于停了,天边露出一丝亮蓝,映着几缕白云,看着很是赏心悦目。许杏哥快步走到安雅居的门前,笑道:&1dquo;你们二娘子在做什么?”
正埋头吃饭的许樱哥欢喜得一跃而起,奔将出去把她迎了进来,一迭声地道:&1dquo;姐姐怎么有空回来?什么时候回来的?吃过饭了么?”随即将丫头打出去,小声道:&1dquo;怎么了?”此时天色已然不早,实不是回娘家的时候,许杏哥在这个时候回来,总是有事。
许杏哥低声道:&1dquo;听说家里出事,又是与那人有关的,所以特意过来瞧瞧。马上就要走,专来寻你说句话。”说到这里,带了些忧虑认真道:&1dquo;你是否得罪过章淑?”
许樱哥见她神色忧虑,不由坐直了身子道:&1dquo;也没什么,只上次马球赛时,不知何故她突然对我难,被唐媛她们几个给笑话了一回。怎么了?”
那些闲话迟早都要传到许樱哥耳朵里,与其她什么都不知道,骤然间被人点破笑话气个半死,还不如自己先说与她听,也好叫她有个准备。许杏哥斟字酌句地道:&1dquo;最近外面有些不好听的瞎话,说是爹爹仗势想与赵家结亲,赵家不肯,所以才会急匆匆去提阮家那边,还有从前崔家的事qíng也被人翻了出来,听说外头那些闲话就是章淑传出来的。我就猜,是不是你得罪了她,才令得她如此?”
章淑因是庶女,生母出身低微又早逝,且嫡母十分厉害的缘故,在家里过得很不如意,若非是她千方百计与冯宝儿等人jiao好,只怕她嫡母都不肯放她出门。所以她平日里和人相处时总是带了些谄媚或是嫉妒尖酸之意,心胸狭隘得很,往往不经意间就会莫名得罪了她。俗话说的,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可得罪小人,讲的便是章淑这种人。
&1dquo;原来是她。我并无故意找事惹事的习惯,但她莫名欺到我头上,总不能装聋作哑,任其作为。可我觉得真没到结这种死仇的地步,若她真是为了这个而中伤我,那是她的人品问题,可不是我的问题。”许樱哥早就从冒氏那里知道了此事,所以并没有太大的qíng绪波动。相比较这话是从哪里传来的,她更担忧姚氏等人会嫌自己给许家添了麻烦,只是早前姚氏等人并没有提起这件事,她也不好主动提起,如今许杏哥既然提出来了,她正好趁势表达自己的歉意和无奈:&1dquo;只是又叫父母亲伤心担忧,姐姐这里也不好看。我给你们添了太多麻烦。”
&1dquo;若是怕麻烦,当初父母亲就不会收留你们。既是收留,便不怕麻烦。”许杏哥叹口气,握住许樱哥的手轻声道:&1dquo;父母亲早就知道此事,只恐你会伤心才瞒下来。只是想着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所以才特意让我来和你说,看吧,果然是叫母亲猜着了,你又多想了。”
许樱哥见她说得真心,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也就跟着松了,便摆出一副猖狂样,笑道:&1dquo;既是知道闲话的来处了,想必姐姐已有法子应对了罢?我就等着姐姐给我报仇了。”
许杏哥见她一脸的小人得志状,不由也跟着笑了,捏着她的下巴道:&1dquo;那是自然,来而不往非礼也,叫她多嘴多舌无事中伤人害人姻缘前程!最好以后都不要出来见人了。你且等着,怎么也得出了这口恶气,不然人家还以为许家的女儿好欺负呢。”
许樱哥想的却又是另外一桩事:&1dquo;按说,和赵家议亲这件事因为从开始就不太顺利,所以并没有传出去,章淑又是如何得知的?且她往日里咬人也多是挑着家世不如她的来,似我这种就只敢过过嘴瘾。若无其他缘故,我想光凭这几句口舌之争,她不至于就敢这样狠狠得罪我。”
许杏哥道:&1dquo;这个就要慢慢儿地问她了。管她因着什么缘故,总是她当了这杆伤人的枪。既要给人做枪,便要有随时折了的觉悟。”
总之是与知qíng人有关罢了,不拘是张仪正,还是许府、赵府的人掺和进去,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qíng。姐妹二人便都沉默下来。
许久,许杏哥方道:&1dquo;赵家大奶奶说,那日在我们家别庄传话的人是个年约八九岁的青衣小童,长得眉清目秀的,左边眉梢有颗胭脂痣。可你姐夫翻遍康王府这个年龄段的僮儿,就没见过有这么个人,且那日康王府带去我们别庄的奴仆随从也没有这么小的孩子。就是平日那人的身边也没有小孩子伺候,年纪最轻的小厮也是十三、四岁。”
这么说,那天留下狠话的人除了是张仪正外,也可能是其他人,毕竟那天还生了诡异的裙子自燃事件。许樱哥正想着,又听许杏哥继续道:&1dquo;也曾试探过他了,他并不知道赵璀堕马之事。”当时武进试探着说起此事,张仪正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是恶有恶报,还嫌不够,说怎么没把赵璀给摔死。毫不掩饰他对赵璀的幸灾乐祸,却也没露出半点他与这事儿有关的破绽。当然,也许是他太会掩饰,可是没有证据,谁也不敢就确定与他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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