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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副主事!」孫荃見了救兵。
林斯致正和馮利從刑部回來,見到孫荃俱是一愣。林斯致認出這是朱府案中曾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京兆尹。「孫大人,您怎來了?」林斯致前迎。馮利站在一旁,心驚未定。一個時辰前,他把林斯致叫出了僧錄司,將自己在交班所外旁聽得的一段對話全盤托出,誰知,卻得了冷嘲熱諷。
「你方才說的這段金吾衛的對話,是你來司里的路上,偶然聽到的?」林斯致問。
「是,是偶然的。」馮利心虛。
「從你家到僧錄司,和從僧錄司到交班所,是全然無交集的兩條路。偶然之說未免牽強。馮利,」林斯致忽地走近一步,從來溫潤的眉眼中竟露出陰狠之色,「我不曉得你現在想幹什麼。但你別把別人當傻子。之前的瀉藥,是你下的麼?」
馮利被戳破舊事,又羞又怒:「林斯致,我信你才來找你!上回張通那事,你情緒那麼大,我就知道你有仁心,所以我才來告訴你:宋昏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你堂堂一個副主事,難道就不能去勸勸那京兆尹,叫他再好好審審金吾衛麼?」
林斯致聽完,竟垂了眼,倏忽笑了一下,那笑容虛浮,映襯他極倦神色:「你未免高看了我些。」
「你不敢替宋昏聲張,就來尋我的庇佑,可笑至極。」林斯致說著,轉了身,卻聽得馮利在身後猛地罵一聲祖宗:「你整的我吃裡爬外不是人,我妻多年病重,靠重金吃藥續著,就僧錄司這點俸祿,養我自己都難!我不過收點銀子下了瀉藥,難道是殺人放火?現在這回真正可是牽扯到掉腦袋的大罪!你不願意替宋昏求情,我自己去。」
他說著,頭也不回就走,那一身青袍被乍然拽住。「我從前怎麼沒瞧出來你這樣正直?」林斯致在他身後詫異。馮利悶哼,站在原地不響,卻看見林斯致不知何時已繞到他身前,臉上一副表情卻變了樣,全無之前的輕蔑。
「你若真想幫宋昏,直接去找京兆尹,恐怕無用。不如借著你在刑部的老人情,去做一件事。」林斯致沉吟,肅穆道。
「什麼意思?」馮利奇怪,一愣,「你這話說的,仿佛知道宋昏在哪兒似的。」
「我不知道。」林斯致垂了眸,竟有種深埋微露的喪慟。
「但我知道,他一定不在北坊了。」
他們二人正說著,碰上衛岱一從僧錄司里出了門。林斯致遠遠望見,虛虛扯起嘴角,恍如一個轉瞬即逝的冷笑。「你跟我往刑部去。」他隨即攜了馮利的袖子,將計劃娓娓道來。「你讓我做的這事,和宋昏被冤枉有什麼關係?」馮利聽完,狐疑。「關係太大,一切因此而起。」林斯致嘆,「馮利,你若當真信我,跟我走一趟便是。」
二人將林斯致的計劃完成,從刑部回到司里,正撞上孫荃。馮利只覺天促人和,剛想把聽見的金吾衛對話告訴京兆尹,卻聽見不遠處的柴房裡,哇得一聲小孩啼哭,驚得眾人都回頭。只見小山瑟縮在門後,哭得叫人心顫:「壞人!壞人!」
「什麼壞人?」孫荃怔住。
「沒什麼,他只是聽不得袁記裁縫鋪這幾個字。」展刃收了刀,冷漠的眼裡乍起不忍,道。
幾人在僧錄司里詢問內情時,裴訓月同衛岱一面對著面。這間屋子很小,他們便站得近。紅姑按照侍衛慣例,守在門前,沒有進來。「舅舅......你肩膀怎的傷成這樣?」裴訓月心焦,卻又站不起身,只好伸長脖子替衛岱一仔細瞧著,「血都染透了,得趕緊上藥。」
衛岱一咳了咳,喚:「來人。」竟真有個家僕模樣的人走來,面無表情,一跛一跛。「主人,什麼吩咐?」「幫我拿件大氅來,再拿些金瘡藥。」
那人得了令便走了,臨走前,卻用古怪神情暗暗覷了裴訓月一眼。裴訓月盯了幾眼他的樣貌,忽然一陣奇怪漫上心頭。「舅舅,從前沒在你身邊見過此人。」她說。
「這人一直在此幫我看宅子,所以你未曾見過。」衛岱一微微一笑,又將衣裳略略扯開,上藥,「我這肩膀,昨夜遇見賊匪,劃傷了,小事。」他平淡道,抬眼看裴訓月,「對了,你方才要問你爹娘認不認識誰......趙副什麼?」
「趙扶疏。花木扶疏的扶疏。」裴訓月說,卻見衛岱一手中的金瘡藥輕輕一抖,那白色粉末就掉了些在衣襟。
「怎麼問這個人?名字聽起來陌生得很。」
「此人或許和我在查的事情有關。也不著急,舅舅若是進宮先看見我娘,替我問問便是。」裴訓月說,然而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同衛岱一的對話,而盡數在那屋角的家僕。那人不管是走路姿態還是相貌,都讓她覺得無比怪異。雖然從沒見過,但總很面熟似的。她握緊輪椅的扶手,腦中飛快思索著。
衛岱一在那時起了身。
「我先進宮了,月兒,你在此處換好衣服,上了門口的馬車,自行過去便是。」衛岱一說著,出了門,「怕你坐輪椅更衣不便,讓紅姑進去幫你吧。」紅姑在一旁聽罷,便進了屋。門被衛岱一倏忽關上,聽見輕微的圪塔一聲。
「什麼聲音?」紅姑偏頭,裴訓月沒注意,只顧捏著自己雙腿:「這藥效好像逐漸散去,我現在大腿有些知覺了。但雙腳還是無力。」她說罷坐在榻邊,忽然嗅見方才衛岱一上藥而遺留的濃重氣味。濃烈的草木味混合著血腥氣竄入鼻中。血腥氣......裴訓月腦中乍然現出泛著腥氣的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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