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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攤!
她之前去八鮮行查線索的時候,曾記得,街坊曾對她說——
「每天都有一個人專趁中午張大不在的時候來買魚。把魚挑起來不知道鼓搗著什麼,卻不拿走,又放回去。走路一跛一跛,方臉,下巴一顆黑痦子。衣裳卻感覺很貴,怕是什麼高門裡的家僕。」
方臉,跛腳,黑痦子......和那方才的家僕竟一模一樣!她終於知道那怪異之感從何而來了!
「我要出去!」她猛地就要起身,嚇得紅姑連忙扶住,「你做什麼?先換好衣裳。」
裴訓月卻掙開紅姑的手,一顆心倏忽跳橫在嗓子眼。那寫了奪命讖語的紙條,那從魚肚子裡挖出來的東西......會和她的舅舅有關嗎?之前宋昏說魚肚子裡的紙條是他放進去的時候,裴訓月就覺得奇怪。且不論紙條語義模糊,就算真是為了保護她,為何不直接阻止她下塔,而是用這麼迂迴的方式?
「我要攔住舅舅問個清楚。」她道,不管不顧地將輪椅劃至門前,誰知,手一推,那門卻紋絲不動。
她楞在原地。紅姑忙走過來,見怎麼推也推不開,索性用身子猛地一撞。門中隱約被撞出一個縫隙,卻見一道極沉的鐵鏈懸在外頭。她隨即抽出身上匕,對著那鐵猛地數劈。竟全無用處。
「鎖死了......」紅姑駭然。
彼時天光已暗。遠處絲竹輕響,炮竹聲動,如幽幽顫顫的鬼音,那是宮宴開場的前奏。
絲竹奏樂漸烈之際,宋昏和楚工匠正奔馳在夜色中。「燒屍人,我且信你一次!」楚工匠駕著馬,帶著宋昏一路從南坊往回跑。傍晚,他聽完那個故事,立刻決定答應幫忙。而宋昏要他幫的忙其實很簡單,找一輛馬,不走官道,抄小路,把宋昏務必在酉時之前護送到皇宮朱門。
「有人在那裡等我。但我重傷,如果走過去,一定來不及。」宋昏說。
無數焰火將天空乍亮,絢麗奪目至極。楚工匠卻不肯抬眼分神哪怕一瞬。他久居姑蘇,工匠一個,哪裡懂騎術,在馬鞍上顛簸欲嘔。韁繩於手心裡擦出了血,他竟看也不看,渾然一抹,只顧盯著眼前的路。那躍動的馬蹄,腳下踩過的每一塊青磚,耳旁呼嘯而過的冷風。正月里見故人啊,乍暖還寒何止只有江南。「師傅,明年正月一過我就行冠禮,到時候早春和煦,請你下冰溪捉魚!」夢裡,大眼睛的年輕人對他憨憨一笑。
眼前忽地就起了霧。「來這!」隱隱聽見前面有幾人喊。馬兒狠嘯一聲,停在離那些人數步之地,累得呼哧呼哧吐沫。酉時的梆子此時恰好響了數聲。楚工跳下馬,只覺喉中腥甜,嘩啦一聲把胃中之物盡數嘔出,兩眼朦朧中,見一堆華服人物向他走來,有男有女,竟然還有小孩子。「宋昏——」他們驚呼,緊接著過來扶宋昏下了馬。
「趕到了,趕到了就好......」楚工吐了口唾沫,嘿嘿一笑,仰頭望天,見銀花璀璨,焰火綻在頭頂,「師傅趕到了,莊兒......師傅趕到了......」楚工笑著,忽然眼睛一眨,霧就化成水汩汩地流下兩腮。
宋昏捂著腰間的傷,還未來得及謝過楚工,只見以林斯致為的人朝他走來。林斯致身後站著馮利、展刃、嚴東生、京兆尹夫婦,竟然還有小山。宋昏見了這些人一時呆住,卻被林斯致猛地錘了臂,笑:「我以為你死了。」海東青從不知何處猛地俯衝向下,盤旋在眾人上方,長嘯不止。「它也來了。」林斯致微微勾起唇角。「你們怎得同林斯致一起......」宋昏微怔。
「機緣巧合。」孫荃接了句。孫夫人摸了摸小山的頭:「上車吧,知道你們要做什麼了。我和老孫做不了太多,只能送你們進宮門一趟。」說著,連忙催促眾人上了孫家馬車。馬車轉了個彎,便向皇宮側門駛去。金吾衛見了孫荃的拜帖,便放馬車進宮。車軲轆一路繞過正在行宮宴的大殿,反而向城樓口行去,停在可攀至樓頂的數百級前。
林斯致和宋昏下了馬車。馮利坐定原位不動,卻把一副案卷丟給林斯致:「你讓我從刑部拿的東西,我給提了大半天了。」「多謝。」「休再言謝吧,我可不敢跟著你們賣命了,我自進殿吃宴席去。」馮利說著,跳下車,往大殿走去。孫荃夫婦也緊跟其後,朝宋昏林斯致道:「就送你們到這裡,我們也去參宴了。」
展刃卻帶著嚴冬生等人留下來。「你們一個重傷,一個文人,我守在這裡以防出事。」只聽得展刃冷冷對宋昏和林斯致道。「宋哥哥,他們說你今晚要做一件大事,是真的麼?」小山搖了搖宋昏的袖子。宋昏捏捏小山的臉:「不是我,是我們。」他說罷,搖頭問林斯致,「他說歌舞一起他就來,離歌舞停還要多久?」
「不曉得,看殿裡情況。按往年,應該絲竹停了,歌舞就起。」
幾人站在城牆口,聽見那大殿裡絲弦如銀瓶乍迸,一時無話。「林大人,我師傅是林太傅的學生,我小時候,讀過林太傅好多好多書。」嚴冬生忽然耐不住靜,說。「嗯。」林斯致不耐煩地哼。「今天星子倒是多。」宋昏插嘴。「亮得很。」展刃接話。大家誰也沒點破,卻都曉得此刻不過是千鈞一髮。忽然,於七嘴八舌中,竟留有餘白。那一剎那萬籟俱寂。
「絲竹停了!」林斯致驚道。
然而,殿中央,望去一片空寂。歌舞未起。
「不好,出大事了。」宋昏急急道,忍著腰傷,甫一轉身,卻見遠處大殿,金碧輝煌之中,一個華服玉冠的男子,竟攜著一個少年緩緩走到殿中央。「他果然要找死——」宋昏咬牙喊,倏忽就翻身過了漢白玉闌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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